一个月的蜜月我们过的舒服畅快,安白对我无微不至,天天早上连咖啡都递到我面前,我还有什么抱怨呢,心情渐渐开朗,生命有点复活。
每天早上我都问她同一个问题,“你怀孕了没有?”
她每天都笑着骂我,“神经病。”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站在家中阳台眺望远方。
秋日的天空太过清澈,阳光不着灰尘地落了下来。没有尘,阳光有点刺眼,却那样纯净地把温暖淋了个满身。
安白从背后抱住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后背,问我:“你快乐吗?”
我回答说:“我很高兴。”
“你快乐吗?”安白固执起来犹如一头牛。
“不,”我说,“我不快乐,快乐是很深奥的一件事情。”
“你爱我吗?”
我长叹一声,“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问这种问题,你喜欢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说声‘我爱你’又不费吹灰之力,你何必坚持要听见?”
安白笑而不语。
“李喧从来没有疯狂地爱过周舟,可是你能说他们不是一对好夫妻吗?谁说我们不是一对般配的夫妻?”
安白不出声。
“女人们都希望男人为她而死,是不是?”我笑,“如果我死了,你又有什么快乐呢?”
安白放开抱着我的腰的双手,与我并排站立。
安白抬起头看蓝天白云的天空,她微笑。
我最怕她这样微笑,像是看透了无限世事,翻过无数筋斗,天凉好个秋的样子——一切都无所谓了,她已经认命了。
我叹口气。
我情愿她骂我、撒娇、闹小性子,女人太成熟懂事,和男人就像兄弟两个,缺少那一份温馨。作为一个朋友,安白是理想中人,但终身伴侣……我看了看安白。
《红楼梦》中有句话叫做,“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现在明白这句话了。
于是我也像安白似的凄凉地笑起来。
夫妻二人这么了解地相对而笑,你说是悲还是喜?我握紧了她的手。
安白说:“你明知说一两句谎言可以让我高兴,但你坚持要与我坦诚相见,因为我承受得住。”
“不,”我说,“因为你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女人,我在你背后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为聪明误一生?”她又笑。
“本来是。”我说,“我们都为聪明误了一生。”
能与妻子如此开怀畅谈,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快事。
于诗言并没有辞掉骊州购物中心的工作,跟随顾凌回林市。顾凌总是趁休息的时间来新明市陪她。
于嘉祐看到顾凌,开心地叫,“顾凌叔叔。”
顾凌笑着叫他,“红猫少侠。”
我忽然发现,在于嘉祐那里,顾凌都是特别的存在。他一直客气而礼貌地叫我,“李叔叔好。”
他会对着顾凌撒娇,顾凌也乐意他的倚赖。
因为感情有了依归的原因,于诗言更美丽了,脸上有一种圣洁的光辉。她总是望着顾凌快乐而傻气地笑着。顾凌总是微笑着伸出双手,把她抱入怀里。
顾凌说,“于诗言是我心上的人。”
心上人。我凄凉地想:于诗言何尝不是我的心上人。
周舟羡慕地说:“于诗言和顾凌才懂得什么叫爱情,他俩如此的盲目不羁,惊心动魄。我们只不过是到了适婚年龄就结婚生子的下下人物而已。任何事情一有比较,高下立见。”
“起初我不明白,认为所有夫妻都是在婚后把爱情当做亲情来经营的,见了诗言和顾凌,才了解不是那么回事,我这么些年过得并不快乐。”
“在世人眼中,李喧给我生活上十全十美的照顾,外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好丈夫,我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迁就他迁就得失去自我。”
安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她心中不是没有同感的吧,而她此刻为我受的种种委屈,将来会不会如周舟现在这样后悔呢?
安白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将来,周舟。”
周舟摇摇头,“铭琪懂得感情,你们可以白头偕老。”
从周舟家出来,安白忽然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为何你那么疯狂地爱上了于诗言。”
我一怔,不出声。
“她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女人中的女人。”安白由衷地说。
我说:“我也认为如此。”
“我们之中哪一个人,能够忠于人,忠于自己,又同时勇敢地活下去?无论对谁,她都于心无愧。对待何凝,因为感谢他对她和于嘉祐的照顾,她不计较名份地跟了他五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对待顾凌,面对何凝一次又一次地阻拦,她不顾一切地要跟他在一起。顾凌的家族生意遇到困难,她又为他去求情,甚至赔上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也要护顾凌平安。”
“她从不计算得失,爱就是爱,跟其他一切完全无关。让我象她那样,我做不到。铭琪,始终我只是普通人。”
我在心中叹气。
我说:“我们已经算幸运的了,可以在感情领域中兜圈子,有些人单单是为了三餐从早做到晚,哪里有闲情去考虑爱不爱的问题呢?人与人是不能比较的。”
安白不吭声。
隔了很久之后,她说:“铭琪,我怀孕了。”
“安白,如果是女孩,我们叫她安琪。如果是男孩,就叫安宁。”
安白微笑,“非常好,我们的孩子也不需要太聪明,稍微有一点点聪明就够了。”
我说:“我们的孩子也不需要成多大的名,立多大的业,做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小人物就很好,做小人物才快乐呢。”
安白忽然哭了,那是因为我变心之后她并没有勇气离开我。而我,我不能在于诗言拒绝我之后,做到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境界。
安白怀孕的身体渐渐不便,她很坚强,仍然工作。有时极度疲倦,我劝她辞职,她又不肯,照样撑着上班。
我劝过几次便省得麻烦,对她我有歉意,我的情感淡淡,不像对于诗言那般愿意赴汤蹈火。
我与安白是一辈子的事,必须得把精力蓄积起来,留着慢慢用。
短短几个月我变成一个标准的已婚男人。下了班就万念俱灰,回家脱了皮鞋就高声问:“拖鞋呢。”
对饮食不再挑剔,饭量也变大了,很快就在肚子上长了一圈肉,裤子都有点紧了,也不刻意去管它,我知道我已经放弃了。
婚后第二年,我和安白的孩子出生,我陪着我们双方的父母,在产房门口等,我也不紧张。孩子顺产,强壮,是个女孩子,我有点儿高兴。拍拍安白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同志仍需努力。”
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吧?
我的一生与安白的一生。
于诗言的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