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成长
翥慢脑子迅速转了下,说我在琢磨采棉下周婚礼送他们什么礼物呢。
采棉?高原反应过来,讷讷地说,哦,是龚颂啊。
高原心想,难怪要伤脑筋,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前男友啊。
“你要去参加?”高原惊讶地问。
“是啊”。
“能不去参加么?”
“必须参加啊,我还是证婚人呢!”翥慢说。
高原彻底惊呆了,找前女友证婚?这夫妻俩,包括翥慢,脑子瓦特了吧?
翥慢以为高原是觉得自己一个未婚女子做证婚人这个事情比较奇怪,于是就说,哎呦,我也觉得很突然,但是…和采棉…关系比较好,抹不开面子…
和采棉关系好?是和龚颂吧?是你抹不开面子,还是你本身就很想参加啊…
高原看着翥慢找借口蹩脚的样子,有些难过,什么时候,我们互相说话的时候不再坦诚不再亲密无间呢?
高原的情绪也低落下去。
翥慢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在想婚礼这个事情,于是自说自话,哎,我想了很久啊,想送礼物,但是选不到合适的,想来想去,还是钱最简单直白,你说呢?
高原并不想发表意见,随意地点了点头。
翥慢对高原说,对了,采棉也邀请郁芮、贾律师和你了呢。
高原惊讶的很,为什么邀请我?我们不是很熟吧?
翥慢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理解的,采棉之所以邀请高原,是以为高原和自己是一对。
翥慢摊了摊手,就当律师去扩展客户嘛,去吧去吧。
高原说好吧。
高原心想,去看看吧,看着前男友结婚,翥慢不定哭成什么鬼样子,跟着去,心里也放心些。
翥慢把高原轰走了,翥慢想一个人静静,和高原插科打诨了会,自己心里还是惦记着白天这个事情。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翥慢竭力想控制住自己,奈何眼珠子就不受控制,一滴一滴地,砸在桌子上。
一张纸巾从旁边递过来,翥慢说着烦死了你怎么还不走啊,一抬头,发现是郁芮,看见郁芮,翥慢更难受了,怎么律师这个行业这么难?哭的更加泣不成声。
郁芮也没讲话,坐在翥慢旁边,看着翥慢哭。
翥慢对自己已经产生了怀疑,怎么自己今天就状态不佳呢,自己到底适合不适合这个行业啊,本来自己今天也是去帮忙的,这每个月扣五百,自己未来的五年可就交代了啊,这么年轻,就背上了几万块钱的债啊,这些钱,能让自己买多少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啊,再说这件事情,给所里、给自己带来多么不好的影响啊,律师们会不会都觉得我不靠谱、不认真啊?以后是不是都不找我了?我是不是在所里就混不下去了?
翥慢哭着说,等我把钱还完了,我就不干了,我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去…我不当律师了,太难了,我掌控不了当事人,反而被当事人拿住脖子,我觉得好窝囊啊…
郁芮也不说话,等着翥慢哭累了,说完了,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郁芮说,要不要哥替你出这笔钱?
翥慢赶紧抽噎着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行。
郁芮反而笑了,对嘛,有骨气。
郁芮说,今天这个当事人,确实他自己的证据也不扎实,但是刚好就咬住你了,这几万块钱还算好得,你看有些律师事务所,因为尽职调查疏忽,导致公司损失数十上百万,最后法院还不是判决律所去承担?你刚进这行业,甚至可以说,你还没有迈进这个行业,我问你,你知道律师最大的对手是谁么?
翥慢被郁芮的话吸引住了,摇摇头,想了想,说对方的律师?还是法官?毕竟最终是要说服法官同意己方的观点。
郁芮摇摇头,最大的敌人并不是他们,而是你自己的当事人。
翥慢很疑惑,为什么呢?明明是他们委托我们,付费给我们,明明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怎么就成为了对手了呢?还是最大的对手?
郁芮说,行内有句话,叫做当事人当面是人,背后不是…很多时候,你的风险反而来自于当事人,比如事后不给律师费了,比如提供虚假证据啊,比如忘恩负义啊,等等,尤其是刑事案件,当事人反咬一口,导致律师入狱的也并非三两个。以后你办案多了就了解了。所以啊,做律师确实是有成就感,尤其是刑事案件,救当事人于水火,从死刑犯变无罪,或者免于牢狱之灾,他们确实会对你感恩戴德,但是再大的苦楚、再大的开心,也无非只有八个月的有效期,过了八个月,苦痛能适应,开心能消淡,你不能指望其他人,还能感激你,甚至,有的人,在这样的事情之后,反而会远离你,冷落你,并不想见到你。
翥慢疑惑,为什么呢?
郁芮说,因为,他们见到你,就会想起那段不堪的岁月,你的存在,让他们的现在的生活起了不好的波澜。
翥慢并不是很懂,翥慢问郁芮,哥,你在实习的时候,也遇到过我这样的挫折么?
郁芮笑了笑,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执业后第二年,别的所有一个了姓钟的律师经过中间人介绍了一个刑事案件给我,说嫌疑人有好几个,我们大家一起组织了一个律师团。律师团啊,多高大上,我还是第一次独自参加这么大的辩护,老板都是颇有经济实力的老板,当时我收了三万块钱律师费,我开心坏了,尽心尽职地准备会见、准备各种材料,嫌疑人被关押在四川,第一次去的时候很顺利,中途各种倒车啊、夜车啊,总之一路奔波都不在话下,人就跟打鸡血一样。
翥慢问,后来呢?
郁芮说,第二次又各种倒车过去,等到了看守所,干警竟然不让进,说办案机关有交代,我当时就义愤填膺地去找公安了,怎么能限制会见呢?《刑事诉讼法》里面明确规定,要保障律师的会见权!我要去斗争!
我找到办案机关,拿出写好的论证当事人无罪的意见书往警察面前一拍,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当事人无罪,我们请求取保候审!还有,请准予我会见!现在想想,当时可能就感觉自己化身奥特曼了,宇宙的正义就靠我一个人维系了。
警官也没讲话,拿出电脑,敲了几下,打开一个人的个人信息查询页面,问我,你认识这个人么?
我探头一看,认识啊,钟律师嘛。
警察说,是不是他给你介绍的案子?
我说是啊,心里纳闷,他们怎么知道?
警察接下里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他说,这个律师可能涉案,所以你不能会见。
我当时的头皮都发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翥慢摇摇头。
郁芮说,这意味着我被这个钟律师当枪使了,他可能涉案,他把我也拖下水,有可能,我也莫名其妙地涉案了。
翥慢想了想,也害怕不已,说确实是啊,他们说你是共犯,也够吃一壶的了。
翥慢赶紧问后来呢?
郁芮说,警察一看也就知道我是个愣头青,让我回去了,说配合调查,我回去后,第一时间解除了委托,也和所里做出了书面的说明,后续钟律师怎么样我,我并不了解,但是我,从这里面上了深刻的一课。
翥慢心里想,郁芮这个事情确实太惊险了,这不是几万块钱的事情,是差点牢狱之灾的问题,不是合作的问题,是被陷害的问题,可能自己这一辈子就交代进去了,和自己今天白天的事情一比,自己这个事情确实是小太多,简直不值一提,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不过问题就是没有钱嘛。
郁芮似乎有一双能洞穿人内心所想的眼睛,郁芮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现在工资很低,每个月八百,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但是律师这个行业本身就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行业,这个行业是自由职业,是没有保障的行业,唯一的成本和保障,就是自己,而自己,也是你自己最能把握和靠得住的,只要你努力、聪明,律师这个行业,你也知道,就是朝阳行业,你岁数越大,越能积淀知识和经验,越能立足,就像老中医一样,所以,重点还是在于你,是否喜欢这个行业,是否适合这个行业,是否能在这个行业中坚守下去。
翥慢听着,是这么个道理,看身边的但凡执业几年的律师,除去收入高的,就算很普通的律师,糊口也还是可以的。
翥慢有了信心。
翥慢看着郁芮,整个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外面夜色渐浓,翥慢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想着和他的过往,感觉熟悉的,不是亲情的那种感觉又漫延起来,翥慢问郁芮,谢谢你啊,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的感谢…
翥慢心里想,如果你愿意,我愿意以心相许。
郁芮站起来,揉梭了下翥慢的头,说,有空一起回家吧,去看看我妈妈,她想你了。
翥慢说,嗯,好啊,我拿了执业证就可以去了,我也可以看凤凰了!
郁芮转头走了,翥慢看着郁芮的背影,想起了伯母,最近和爸妈通电话,他们是说伯母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言语中充满了担忧,翥慢窝在椅子里,在想,我能做什么帮助郁芮呢?
翥慢开始查伯母得的这个病,发现确实没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方法,因为人整体都虚弱了,所以做手术的话,也是暂时缓解了这个问题,但是另一个问题又会冒出来,就像堵水池的口一样,口太多了,堵哪个都无济于事。
翥慢查了生存期、查了其他人写下来的亲身经历,翥慢从来没想到,在自己健康生活的同时,地球上这么多人,在饱受着疾病的折磨,翥慢也没意识到,自己所不珍视的现在的每一天每一刻,是多少人所努力却看不到的,翥慢看着网友写的经历,时而为他们揪心,时而为他们的顽强感动,尤其是小孩子,翥慢觉得太不忍心看了,这个世界,对他们,太过残忍。
翥慢又在网上查往生、查来世、查天堂,无神论者的翥慢,头一次也希望有天国,这些善良的人,在摆脱疼痛之后,能在天国幸福的生活,等着自己的挚爱们将来能和自己团聚。
翥慢本想为郁芮为阿姨做更多的事情,但是越查越觉得自己无用,自己是一个文科生,看不懂这些病的术语看不懂各种器官,不懂护理,也不懂患者的所思所想,翥慢想为阿姨做更多的事情,却被一种无力感所包围。
在生死面前,人多么渺小和无力。
咦?翥慢突然想到,不懂患者的所思所想?刚才看到一个帖子,就是说关于临终关怀的,好像有志愿者,就是去关心这些生命处于倒计时的人,尽量多地去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尽量完成他们的愿望,尽量让他们不留遗憾,同时,还可以为家属做一些心里辅导,这属于心理学的范畴,属于文科,翥慢想到,自己对这块还是比较有兴趣,当年要不是妈妈阻拦自己,自己可能就选择心理学了,翥慢开始查大量关于“临终关怀”的事情,翥慢觉得这个事情,有意义、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