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芮笑了，他说，我很理解你，你在这段感情中失去了很多，被背叛、被欺骗，被迫丧偶式育儿，被迫成为类似的“单亲妈妈”，你恨这对狗男女，其实，你在内心更是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不争气，怎么就总是选错了人生，怎么就把日子过得如此不堪？

　　突然，黄玲燕放口大哭，嚎啕不绝。

　　翥慢还是头一次见陌生人在自己身边哭地如此伤心，惊慌失措地拿起纸巾递给玲燕，玲燕似乎是内心情感的闸门突然被打开一般，哭的不能自己，画的精致的妆很快花了一脸。

　　翥慢慢慢拍着玲燕的后背，一边拍一边看着郁芮。

　　这个人，几句话，就能说到当事人的心坎里。

　　这种沟通的魔力，究竟在哪里。

　　郁芮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时而落在玲燕身上，时而落在翥慢身上。

　　翥慢又回想起来刚才郁芮所说的话，想起来，郁芮还考取过心理咨询师，难怪这么厉害，郁芮一定是把心理学的理论和现实在这么多年里多次融合，反复打磨，才能有如此高超的接待和沟通能力。

　　刚才短短几句话，就是共情。

　　玲燕哭了大概快十分钟，慢慢地变成了啜泣，再慢慢的，情绪平缓下来。

　　“你觉得你恨他么？”郁芮问。

　　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你会恨他到什么时候？”

　　女孩想了想，“应该到死吧。”

　　“那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死呢？”

　　女孩答不上来，翥慢也觉得这个问题太古怪了，什么时候会死？这谁说得上来？七十岁？八十岁？还是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不是有句话叫做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么？

　　不过这个吴明亮，至少现在，或者最近这几年，应该都关在看守所和监狱里，所以他的意外反而少点，正常来说，他的“明天”肯定比意外来的概率大很多。

　　玲燕摇了摇头，郁芮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对他不抱希望的？

　　玲燕想了想说，这应该是个过程吧，从最初发现他出轨到后面不断的争吵，还有他们一起私奔…

　　郁芮说，彻底对他死心的时候呢？

　　“应该是从那一巴掌开始…”玲燕认真想了想过程，回答道。

　　郁芮看着玲燕，眼神和语气同样坚定地说，“所以，其实在你的心里，在他巴掌煽到你脸上的时候，他在你心里，就已经死了”。

　　玲燕咬着下嘴唇，克制着眼泪，点了点头。

　　“你觉得你和他现在还有关系么？”

　　翥慢心想，这肯定啊，这还用问么？夫妻关系啊。

　　玲燕也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多余，“有啊，他是我孩子的爸爸啊！”

　　“既然是你孩子的爸爸，那他的生活不可避免地也会影响到孩子，你再换个角度想问题，从孩子的角度讲，你希望孩子看到你们之间的问题长久没有解决么？你希望孩子从这件事情中学到恨还是宽容…”郁芮问。

　　“我希望快点解决问题，先解决他这个问题，然后我再和他离婚，之后我和孩子就安静地生活在一起…”

　　“所以，那你问问你的内心，到底是希望我们给他提供你所谓的罪重辩护还是希望这件事情尽快结束，正常的给他提供辩护？”

　　出乎翥慢意料的，玲燕反而笑了。

　　“律师，我明白了，我希望你们好好为他打官司，将来孩子长大了能从中学到我的宽容和大度，另外，通过你刚才的启发，我发现其实我对这个人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甚至对于刘小薇，随着时间流逝，好像也不是多么在意了…好奇怪的感觉啊！”

　　郁芮笑了，“因为你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你要工作你要照顾孩子，你有了新的重心，最初你是被欺骗你是不甘心，到后面却发现，你老公离开你，反而是拯救你，要不现在在看守所的，就可能是你了”。

　　玲燕倒吸一口冷气，点了点头。

　　“这段婚姻里，你也不是一无所获吧？”郁芮继续启发玲燕。

　　玲燕说，是啊，最起码给了我一个宝贝女儿，而且那会恋爱的时候确实挺甜蜜的…玲燕彷佛沉浸在那会的时光中，嘴角露出了点笑容，然后缓过神来，抱歉地看着郁芮和翥慢，“不好意思啊，失态了，恋爱的感觉，你们应该都能理解吧？”

　　郁芮没有想到玲燕抛出来这个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看向翥慢。

　　翥慢听到这个问题，本就慌乱，又一看郁芮的眼光看过来，更是不知道眼光和手应该落在何处，只好低着头用手假装捋头发。

　　“谢谢主任，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们就正常帮他诉讼吧，他该享有的权利保障好了就行，我决定委托你们，感谢你们，本来昨天在看守所，我就感觉这位米律师特别靠谱，今天通过你们的这一番启发，我更是感觉自己找对人了！”

　　郁芮又看向翥慢，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翥慢也笑了，这一通接待下来，自己还没怎么说过话呢，这案子就成了？

　　翥慢赶紧说，“那咱们接下来说说案子吧！”

　　玲燕笑了，说“不说啦，我相信你们，赶紧办手续吧，办了手续付了钱，你们就能开展工作了，我也好去挣钱了，挣钱可比这个男人重要多了”。

　　几个人都笑了。

　　可是说到费用，翥慢又踟蹰了，这第一个案子，怎么谈费用呢？翥慢不知道如何张口，也不知道该把价格定多少合适。

　　郁芮看出了翥慢迟疑的原因，他说，“这样吧，玲燕，你也是个爽快的人，我是这个所的主任，手上案件实在是太多，所以您这个案件，由米律师和其他的律师给您办理，费用也是按照他们的标准收，不过，您这个案件，超值部分就是他们随时来问我，虽然我不直接办理案件，但是这个案件的整体走向我会把握和跟进，一审阶段，两万块钱，您觉得如何？”

　　“行！成交！”玲燕一口答应。

　　“合作愉快”，郁芮站起来，把手握拳，拳心冲下，伸直手，玲燕和翥慢对看了一眼，笑了，也把手都放了上去。

　　“合作愉快！”

　　送走了玲燕，翥慢还是激动地蹦蹦跳跳，拿着委托合同左看右看，天啊，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开单了！

　　两万块啊！2后面4个零啊，再数数，是四个零，哎呀，这2和0两个数字，怎么这么可爱？组合在一起更可爱，不对，今天看到的一切、世间的一切都这么可爱…

　　翥慢拿着合同，举起来，木嘛一口，亲了上去。

　　郁芮看着翥慢这个样子，也觉得既欣慰又好笑。

　　又是工作中重大的一步啊，只是这一步，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早一些。

　　这一步，原来郁芮预计应该是在翥慢拿到执业证后。

　　不过细细算来，翥慢来了也快大半年了，执业证应该也快拿到手了。

　　翥慢走到郁芮身边，把合同拍在了郁芮前面。

　　郁芮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翥慢，这小鬼又搞什么鬼？

　　“果汁分你一半！”翥慢向款爷似的大方的一挥手。

　　郁芮被逗笑了，“我不要，你好好算算，除去税，你现在是实习律师，你还要找一个律师给你挂名，带着你一起做，分他一部分钱，你其实也拿不了多少”，郁芮帮翥慢算账。

　　翥慢这会的心思并没有在钱身上，而是刚才说到“果汁分你一半”的时候，她想到了下一句歌词，

　　“爱相互分担”。

　　她想到了，她不知道郁芮有没有想到，应该是想不到吧。

　　翥慢想到这里，有些小小的伤感，拿着合同，哼哼地走出了郁芮的办公室，郁芮以为是翥慢通过一计算，发现自己的两万块钱缩水了，才难过地走掉了，苦笑了下，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件。

　　翥慢拿着合同，走路连跳带飞，似一只花蝴蝶一般，飞到了高原的身后，高原正在电脑前认真地工作，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到飞起。

　　翥慢把合同放在高原的前面，高原吓一跳，上下扫了下合同，再熟悉不过的模版，“委托代合同…米翥慢…自委托之日起至案件一审判决送达之日止…代理费大写贰万块！”

　　“哇！”高原也激动地跳起来，伸出手，和翥慢击了下掌！

　　“怎么庆祝？”

　　“嗯，晚上叫上娉婷他们，一起嗨！”翥慢说。

　　“好！”

　　翥慢这就在“喳女”群里公布这一喜讯，正编辑呢，高原问，韩律师那个事情处理好了么？

　　翥慢这才想起来韩律师这个事情。

　　这一上午，过的波澜壮阔的，前面还生气咆哮呢，后面就喜笑颜开的，对啊，韩律师的事情怎么处理？竟然想拿钱收买老子，老子是那种人么？不就是钱么？老子能挣！翥慢看着合同，真心感谢合同，让自己，更有了底气。

　　翥慢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把参与张连案件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之后拿着这个事件说明，找到了义主任，把这份材料交给了他，同时，由义主任做了一份谈话记录。

　　翥慢知道，义主任后续还要找韩律师谈心谈话，韩律师这个事情是赖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