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褀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对朱哥的激烈反应无动于衷。
他在心里暗自计划和安排着一切,步骤精密,考虑周全。
朱哥看他这样,急得火烧火燎,“你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吗?不说你现在转型期还没有完全度过不知道结果如何,你忘了跟纪总发的誓了吗?你知道你现在的资源已经在被新人抢夺了吗?现在这样贸然结婚相当于自毁前程你知道吗?”
“我知道。”陆舟褀依旧一脸平静。
“你知道个屁!整个团队都是我在打理,但归根结底我们都是靠你吃饭的,你现在一时头脑发热就要去跟你初恋结婚,你这是让我们砸饭碗啊陆舟褀!平日里大家怎么样你心里该有数,我们把前途事业交到你手上,就是信你,一心围绕着你就想你能继续发光发热走得更远,而你呢?一句话就要我们血本无归!做人做事,有你这样吗?”朱哥几乎要吼出来了,一手揪过他的领子,想把他脑子里进的水晃荡出来。
陆舟褀伸手掰开朱哥的手指,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地说:“我知道,可我已经决定了。”
“你******”朱哥出离愤怒了,飙出一句脏话,气喘如牛。
他就不明白了,自家懂事上进的小明星,是被下了降头吗?
陆舟褀瞥了他一眼,退了一步不再刺激他,“哥,事情也许很严重,但也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不是吗?虽然我自己退圈也无所谓,但还是明白我的前途不是一个人的,所以也想尽全力保护每个人的利益。不过落落,我是一定要娶的。”
朱哥扶额,佝偻着背丧气地坐在长椅上,心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哥,”陆舟褀清晰柔和的声线响在耳边,他甚至能听出里面带着一丝憧憬,以及后怕和恐惧,“我之所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她。现在她遇到事情,我不能不管。”
朱哥好歹是喘上了一口气,不再那么胸闷气短了,“那你就非得用这种方式吗?你确定她一定会答应你?还有你别忘了,纪总那里......”
“哥,”陆舟褀打断他,“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朱哥愣住。
“至于她,”陆舟褀笑了笑,眼底的脆弱情绪一闪而过,又变回自信满满的模样,“除了这种方式,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我希望把她留在身边,也需要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身份来陪伴她。”
“哥,帮我。”陆舟褀握住颓丧的朱哥的肩膀,“你当初追黎悦姐的时候我可是帮了你的。”
一听他提起这事朱哥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暴躁地挥开他的手,“那能一样吗?你这是一场豪赌,我TM跟你能一样吗?”
“嘿嘿,我倒想跟你一样当个耙耳朵。”
被踩到痛处的朱哥怒吼,“滚!”
林落乔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吞下那把药片的。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外婆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以后的许许多多日子里,在她就像气球一样剪断自己与这世界的羁绊线时,也是这唯一的牵挂使她最后时刻停了手。
而如今,那缕线断了,她更想像气球一样自由自在地飞行。
失去生命中的全部血脉亲人已经让她了无牵挂,对未来心如死灰。
曾经风华正盛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利刃,不屑于需要攀附他人的菟丝子,而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现在的她,需要时不时被拉一把的她,跟丝萝也相距不远了。
最后的时刻,说没有想起陆舟褀当然是假的,但想起他更加速了吞咽的过程。
请放弃我,然后忘记我吧。
我是注定要一头栽进深渊的人,地狱的藤蔓已经缠上了我的脚踝。
我怕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我拖入无尽的黑暗里。
所以放开我的手,朝更远更明亮的地方飞去吧。
原谅我忘记了你,但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很疼,有经久未遇的喧嚣,和刺眼的白光。
她努力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窗外雪亮的天光洒进来。
又是医院啊,她茫然地看了看手上的针头,还有那一脸倦容伏在她手边的人。
怎么又是你啊,她想。
每一回睁眼都是这个人,一次次伤害却又认真靠近的人,想放开又想祝福的人。
你怎么还是来了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被一把攥住手。
手上的针头开始回血,她皱了眉头,感觉到了疼,却无动于衷。
陆舟琪迅速放开了她的手,红色的血流从细细的塑料管里降下去,他打量着她,却一点点皱起了眉。
她最是怕疼的人,连死都是选了最无知觉的方式,但她现在却漠然成这样了。
这是真的全无眷恋的样子。
虽然她依旧会对他笑,会摸他的头发,但那双棕色的眼睛里面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难受极了,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被她看进眼里,算在心里。
可是自己却不能如她所愿任她离开。
他不信,那个笔尖能流转出缱绻风情也有潇洒意气的人,铺纸泼洒梦幻流光写绘神兽飞马的人,会是不热爱生活的。
他一直相信着她,即便这个所有人眼中完美的天才少女,如同一只折翼的飞鸟,在人生的轨迹上悄然坠落。
这些年,她一直是他仰望的灯塔,现在她坠落尘埃,他也要陪伴左右。
他想留住自己的星辰。
这几日陆舟褀天天往医院跑。
这天天气很好,他推着她去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小花园里有一点春天的气息了,阳光懒洋洋地穿过光秃秃的树枝洒在有绿意的草地上,柔和的小风吹过来湖面起了粼粼的波光。
有孩子在追逐打闹,老人坐在树下聊天,在这个铭刻生死的地方,人们依旧安宁和乐。
陆舟褀问她想喝些什么,没有得到回答,便推着轮椅去了医院外的小便利店。
落地窗很干净,外面是线条明净色泽苍冷的冬日街道,便利店的暖气还没停,里面弥漫着关东煮和烤肠的香气。
两人静静地坐在窗前,陆舟褀买了一罐热的牛奶放在她手心里。
“落落,”他带着笑意开口,不再是电视上和初见时那种青春逼人的模样,说话带了大人的稳重和思量,“你看他们。”
街上的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神色匆匆,低下头与旁人擦肩而过。
“大部分人不直视别人的眼睛,有人甚至会闪避他人的目光,比如你。”陆舟褀笑笑,“纵然能避开锋芒和恶意,却也会错过好意和关怀。”
林落乔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一直认为,人生也是有杆秤的,万物皆守恒。
爱与恨,笑意和泪水,都是相对平衡的,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收获多少,你得到了多少必会失去多少,这一切上天都是有数的。
所以不过分热爱,不长久牵挂,以求随时都能抽身而退,永远隔着一层薄膜不必痛彻心扉。
陆舟褀拍拍她的手背,“人们并肩而行,不是付出与回报的投资公式,是合作者和伙伴。如果长久以来感觉寸步难行,那是因为被冻僵了啊,大雪天里总要有人相依取暖的。”
林落乔想,是我还不够强大,才会畏惧孤独。
“落落,人就活一次,去试试又何妨呢?最坏也不过就是你选择的这种结局了。”陆舟褀蹲下来看着她,平静的目光里满是悲伤。
林落乔看向窗外,冬天好像真的正在消褪。
有对小情侣端着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坐在角落里吃,窃窃私语笑容满面;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追上自己的伙伴,分享自己新买的玩具,步履蹒跚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走在冬去春来的街头。
换一种活法就会不一样吗?
孤独是每个人的宿命,谁又能够逃脱呢?
不过......
陆舟褀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扣住自己的虎口,惊讶地抬起头。
林落乔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失落和讶异一览无余。
“好。”她轻声说。
如果是你,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愿意堵上身家性命,为你一试。
谢谢你,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