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在熟悉的KTV包间里看到四张我所熟悉的面孔：曼宁、小雅、摩卡，以及摩卡眼眸中映出的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些面孔，摩卡已经要离开。送别的日子大家唱起送别的歌。终了的一曲是《广岛之恋》。那之后每当听到这首歌的头一个音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一天的情景。摩卡的眼眶中闪动着泪花，声音不再像从前我所熟悉的那样子飘逸，夹杂了些许断断续续的哽咽。在她安静的那些空隙中，响起的不是我的，而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声。我缩在角落里，阴影下，人群后面。我从人缝中望眼欲穿地看过去。所有人都笑着，甚至那花篮中毛绒的熊，也傻傻地，不知所以地笑着，笑得没心没肺的。与我一样。Vive在一旁看着我，眼神中充溢着忧伤。我想，那些其实是我的忧伤吧。于是我加倍努力地对她笑笑，让她放心。离别已经是忧伤了，何必在纵的伤口上再添上横的伤呢。Vive也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摇头。她是明白我的，所以她没有对我说什么。她只是看了看我，走开了，让我自己放任地沉落下去。合唱的部分响起，男声和女声交织在一起，编出巨大而细密的网，把我挡在远方的这一边。从那以后，每当这第一个音符响起，我便放弃掉我的听觉，刻意地躲避起来。那时候我察觉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算了罢，不想再去掩饰些什么，伪装些什么。因为受够了那样劳累的笑，累得心痛。
再往后就只留下三个人，去KTV的次数也日渐地减少了。在KTV里，我始终余留着那一天的感觉，只在最贴近墙壁的一角坐下来，静默着思念，再唱不出无论伤心或者甜蜜的歌。曼宁的歌声中也慢慢地开始嗅得出伤感的味道，一点一滴的，像是谁靠近的脚步。甚至有的时候，我们都安静着，默不做声。只有乐曲溢过整个房间，没有歌。光线偶尔恍惚的刹那，仿佛听到我们从前的声音，伴着那曲子飘散开来，空灵的，像是天使的羽翼，散落下来。
从前常去的KTV再也没有去过，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想象着自己那时候的快乐和悲伤都幽灵般地留在了那里，欢笑或者哭泣着，不肯离去。
熟悉的情景中已经看不到你的笑。熟悉的乐曲响起，已经听不到你的歌。曼宁和小雅还在唱着他们的熟悉的歌呢。可是他们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地打打闹闹了。他们很安静的，安静地吐露出各自婉转的心情。他们各自的心情。除却那重复的歌，还有什么是一样的呢。忽然格外地思念，思念曾与我一起唱《水晶》的你。现在的你，还听着这些我们曾经那么熟悉的歌么？听歌的时候，你在做些什么呢？
我一字一句地在曼宁和小雅的歌声中编辑这样的短信发送给摩卡，然后并不期许回复地把手机装回口袋。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最后我重又抬起头来，笑着为他们鼓掌，丢掉了刚才的悲伤。
什么是悲伤。
不再与曼宁和小雅一起逛街。那些小店里只剩下回忆的陌生。刻意地选择了回避，以便加速遗忘的过程。可是即便只有偶尔经过，看到那一间间的人去楼空，却还是会条件反射般地坠回到从前。我看到那映着阳光的玻璃的另一边，有欢笑的我们在里面。
你看这杯子！曼宁忽然兴奋地喊起来，从货架后闪出身，手里举起一只瓷杯。
我看，我看！小雅连忙凑过去，兴冲冲地抢过那杯子摆弄起来。
那杯子是很精致的。干净的白色釉面上印着一只漂亮的小猪，懒洋洋地躺在一颗通红的心上，一脸幸福的陶醉。小雅捧着它，爱不释手的样子。那个时候似乎她很喜欢猪。记不清了。记不清是她本就喜欢猪，还是因为那时候曼宁总是给她买些有着猪的造型的东西。总之她那时还是喜欢猪的，不是现在的猫。只记得他的本子上，书包上，钥匙链上，都是快乐的猪的样子，也都留下曼宁的痕迹。
喜欢啊？喜欢就送给你好了。曼宁在一旁笑着，把那杯子买了下来，送给她。
小雅一整天都高兴着，始终不曾把那杯子放下过。
然而我知道自己在回忆的时候断章取义地把那整件事情切割开来了，只留下其中美好的部分。我忘了在第二天的早晨，小雅神情沮丧地对我说，昨天不小心把那杯子摔碎了。我本想把它摆在柜子上，可是一不小心就把它掉下来摔碎了。在得到他的第一天便把它摔得稀碎，再也捡拾不起。那么快，那么突然。我也忘了后来自己还曾经想起过，曼宁和小雅的感情，也真的就像那杯子，看着那么美好的，一下子就破碎掉了。那么快，那么突然。
不再与曼宁和小雅一起逛街。一个人慢慢地失落。如同那尖锐的歌中唱的：总习惯用沉默处理我的伤感，也知道这世界没有太多圆满。可思绪它忽然就哽咽住了，无法再继续下去。于是从回忆中黯然抬起头来，那时候，就会看到梨子，比我更加安静地陪在我身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子！为什么输了她！我，我究竟错在哪里！
每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这样子落着泪的时候，梨子总是用笑着的声音安慰着我。她只是暂时地离开了，她会回来的，你只要好好地在这里等她回来，她回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梨子的声音像是晃动的怀表，轻轻地，让我紧绷的感情舒缓下来，能够安然地沉入到不再焦虑的状态之中，睡着般地放松。
那时候有了梨子才有了沉静的梦。有了梦，便又见到了曾经留下又曾经离开的摩卡。
那时候忘记了什么，却不曾忘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