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万物都欣欣向荣的,可是镜子里我的映像,却枯萎了。
街道被夜和影拉得更加狭长,在视线所及的尽头融成一团漆黑,吞噬掉了所有我们看得到的未来。而那些我们看不到的头绪,也在那里默默地生长着,等待着露出头来。我沿着这窄的街,明知不可能的,仍旧向着那尽头的方向走过去,想要到达那尽头,超越了那尽头。就像曾经,明知是尖锐的,还是张开双臂迎上去,于是遍体鳞伤的。
拿出了手机,却不知道要联系谁,在电话薄里翻来翻去的,犹豫不决。这样子的心情,联系了谁,都会叫对方担心的。而我们是一群愿意同甘,却不想要别人与自己共苦的生命。一分的伤痛,又何必要让它跨越了时空,无谓地蔓延开去呢。伤感就是要用沉默,甚至是用寂寞来以毒攻毒的。默默地承受,一直就到了麻木,才不痛了。
终于又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
终于又是一个人走在这样萧瑟的街道上。尽管已经到了夏的边缘。记忆中的季节又已经临近了尾声,过了萧瑟,看到新的盛开。然而记忆本身还没有。湿润的始终湿润着,而悲伤始终是悲伤。不曾开怀过。转过了一个轮回,是不是终于还是要回到了原地。
犹记得冬。简单的洁白让本已开始慢慢散去的陌生重新氤氲起来,弥漫了整座城市,整个的心。这里的雪,并不像是望城那样子的铺天盖地,给人拢上肃杀的绝望。这里的雪,有着想要坚强却又不忍冷漠的感觉,终于自己就把自己融化了,留下点滴卑微的冰凉,对于那冬天,微不足道的。走在这城市的冬天里,渐渐地会分不清,那些零星地落在脸颊上的,是雪,抑或是雨。就像从前,曾经分不清,流淌的,是雨,抑或是泪。雪本身就是被冬天的寒冷囚禁起来的雨,是在盛夏被悲伤冻结了的回忆,我常这样地想。当寂寥遇到了冬天,我穿着单衣进入到那肆虐中,像是一种抵抗,不愿直接就沦陷掉。从心底流遍了全身的温度,打破了冷的禁锢,释放出从前。那时的雨轻声讲述着凝结在那个夏天的故事。
融化了的,是雪,是雨,也是心。
其实,这样子,一个人,又是不分冬夏的。
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海边。真的就已经像是世界的尽头。夜将海与天,将天幕与这世界都连成了一片。星辰,远岸的灯火,海面映的光,所有这些都闪闪的,加倍地模糊了视线以及思绪,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夜已经很深了,海边都没有人。我独自站在岸边,凝望对岸的深黯,海的宽阔中有什么影影绰绰的,像是漂浮的渔舟,又像是岛屿。海浪翻卷着,泛出腥涩的味道,静谧中暗含了沉寂的宏大,像是呢喃的细语,对我这唯一的听众诉说着什么。我于是有向那弥散的气息靠近了一些,蹲下身来,仔细地倾听。每一句话都是细碎的,湿润了周围的空气,像是含着泪的故事,像是海的童话。点点的光亮混迹到一起,不知是天堂降到我身边来,还是我升华了上去。也许我真的可以等到那一天,等到天上的星星都落下来,属于我。我用它们搭建我自己的天堂。
再不用等待,再不用离开,再不用心碎和悲哀,用自己的星辰建筑自己的天堂。
湿冷的海风划破了这样子简单的幻望,划破微笑的脸。
我慢慢地起身。风像是哭泣的精灵在夜色中尖利地呼啸着,掠过我的身边。海浪还是一波波地涌上来,试图拖住我的脚步,一边讲着那个我永远都听不懂的故事,让我忽然又不忍离开。
终究还是转过身,一步步地远离身后的海。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沉没到自身之中,听不到了。空气也一寸比一寸干燥,像是风干了泪的。
到了家,卸下一天的疲惫,却脱不掉寂寥。冲一杯咖啡,眼见着旋转的水面平静下来,泛起的泡沫也消散了,挥发出浓浓的苦,代表了浓浓的香。
一整天的吵闹,哭或者笑,别人的以及自己的,都过去了。时间的车轮又滚过一周,回到了原点的时刻。
悠远的钟声在这子夜笼罩下的每一座教堂和每一座钟楼响起,尽管我听不到,还是在这世界的那些角落中回荡着,如海浪或者如咖啡的香醇一般,散播开来。
等那钟声落了,已经是明天。猜不透,它会是熟悉,或者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