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和摩卡之间微妙的关系，也在那一段和煦的日子里，溪流般地流淌着，清澈得能够看到水底的鱼。我想象那鱼一定是红色的，有着闪耀出金子般光芒的鳞片，鳍和尾都轻巧地摇动着，在每一处的经过都一连串欢快的气泡，嬉笑着浮上水面。那是传说中的鱼，只有幸福的人才看得到。

　　那些日子，从身边平淡无奇的点滴中，我以小见大地领悟到了幸福。

　　在一家很小的店里，我找到一对瓷制的小熊。我知道摩卡是最喜欢熊的。于是我把其中打着漂亮蝴蝶结的那一只送给了摩卡，自己留下了另一只。曼宁也为他和小雅选中一对小猪。我们希望这样简单的象征真的能够预兆了我们的未来，也许简单也许复杂的未来。

　　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便会把这些玩偶拿出来，围成一圈地摆放在桌子一角。那时候我们总是把它们带在身边的，像是带了什么守护的信物，守护着我们摇曳的幸福。看到那四个玩偶在一起的时，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地，似乎竟就看到了我们的未来。白的云朵托起七彩的虹，虹似桥，连接起我们两端的世界，宛如童话一般，简单但是美好。

　　还有就是上岛咖啡。

　　记忆中那里是一个与那条笔直地贯穿了望城的街道有着同等地位的细节。同样的熟悉，难以抹去。闭上眼睛，所有的那些，黄色的大大的招牌，绿的沙发，矮矮的蓝色透明杯子里略略带有柠檬味道的冰水，造型乖巧的糖罐和奶罐，以及那一页目录上那些听得出香醇或者苦涩的名字。所有的这些都按照那时候它们的位置呈现出来，一点一点地，像是缓缓展开的画卷。先有了布景，然后便是遥远的时间，徘徊在记忆深处的人物，还有故事本身，风筝一样由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穿越了时空，重又到了现在。它们，那些留在了曾经的身影，影影绰绰地融合了我们那时候的情愫，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在现在我的脑海中重现出那日的快乐。它们帮我从如今的寂寥之中逃脱出来，躲回到那时候去。

　　最早到那里去的是曼宁。在那些我忽然找不到他和小雅的日子的后面一天，总会看到他们一起，相互交换一下眼神，接着便诡异地笑起来。前仰后合地，那么开心。后来在我的逼问下，曼宁才说出了他们甜的秘密。他给我讲他和小雅在上岛咖啡消磨掉的那些午后时光。两杯咖啡，一盘松饼，小小的奶罐里甜腻的炼乳和蜂蜜，滋润了初春那一阵子干燥异常的空气。花还没有开，在看不到蓓蕾的地方就已经嗅到了芬芳。曼宁不厌其烦地给我讲那些细节，反反复复，到最后连我都好像真的坐在那里，在他们身边，看到他们的幸福。

　　于是从那以后，上岛咖啡便成了我们四个人共同的一方乐土。像是《圣经》中记载的园地，到了，便可以再无忧虑的。曼宁常点的是他最爱的Black-Angel。摩卡喜欢纯白的奶油上浮着玫瑰花瓣的华丽的蝴蝶夫人。小雅倾心于那篇盛极一时小说中的爱尔兰咖啡，那时候，不加眼泪。我则一直都坚持选择皇家咖啡。白兰地燃着妖冶的蓝色火焰熔化掉糖块，在略略的炭烧般的苦涩里泛起甜蜜。那时候我喜欢大口大口地喝掉它，在甜蜜中根本觉察不出那苦涩。直到许久之后的后来，我才学会一口一口地慢慢去品味。苦和甜纠缠在一起，混合成为另一种奇特的味道，不是在嘴里，而是在心底弥散开去。

　　一个周日的上午，我才懒懒地睁开眼睛，就收到小雅的短信。

　　我们在上岛呢，她说。

　　是么，我漫不经心地回复着，一大早就跑去浪漫啊。

　　是呢，我们在上岛呢，她重复了一遍。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她又这样看似简单地加上了一句，后面跟着纤细的感叹号，流露出她轻快的喜悦神情。

　　可是，你真的确定了，确定了你的选择了么？我心存疑虑地想起之前那个夜晚小雅在电话中的哀伤。

　　那太好了啊！祝福你们啦！要请客的啊！但是最后我这样地回答说。因为我掀起窗帘的一角，阳光铺洒下来，暖的。

　　像曼宁后来对我说的，那天我点了和她同样的蓝山，没有了那些漂浮着的锋利细碎的冰晶，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