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囚鸟
在善道书屋,我不光认识了十年如一日致力于脱单的龚,还认识了和我一样从围城里被灰溜溜赶出来的刘。
刘是读诗会的发起人,自然要抛砖引玉。他身材矮小,鼻梁扁平,眼眶深陷,穿一件深蓝色短袖,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一开口就是浓重的南方口音。他自我介绍是广西80后,这就难怪有此面部特征了。
他读的是大诗人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字正腔圆,却少见感情的起伏。就连最后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也没让听众激动起来。这首诗之所以引发他的共鸣进而和大家分享,和他的人生把一手好牌打烂了不无关系。
刘参加高考那年,作文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这对死记硬背的考生来说简直是噩梦,而他头脑灵活,写得挺好。刘顺利地考入了BJ一所重点大学,离开了南方小城,成为了家里的骄傲。毕业后,靠亲戚推荐,进了一家大型事业单位,捧起了铁饭碗。但他认为得到这份工作主要是自己优秀的缘故,亲戚起的作用不大。每次去亲戚家吃饭他也都空着手去,走时却心安理得带一点吃的用的。谁让亲戚这么热情,他就笑纳了。
如果在单位安安稳稳,过几年按部就班的日子,兴许就赶上分房了。一开始刘因为聪明被领导赏识,有意栽培他。让他到非洲去干两年项目,可他拒绝了。他的理由是,两年,回来女朋友都跑了。领导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刘每天画图,大汗淋漓地画图,没完没了的画图,画出了怨气。他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总是记在室主任名下,自己挣小头,还连句谢谢都捞不着。打给父母的电话里,就像一只刚上岸的螃蟹,不停冒着气泡。老实巴交的父母劝他好好工作,不要过分计较个人得失。他根本听不进去,萌发了辞职的想法。
下定决心的是那个下午,他的人生拐了个弯。亲戚是英语老师,给学生补课,2个小时挣了好几百。他当时坐在沙发上,想到自己2个小时画不出一张图,更别说挣钱了。他不会想到,亲戚已经教了几十年书,自己才上1年班,他看到表面,不管实质,顿感心理失衡,愤愤不平。他没和父母、亲戚商量,就果断递交了辞职报告,炒了单位鱿鱼。随后他干起了销售,这倒是个凭实力说话,多劳多得的行当。但他专业知识有余,八面玲珑不足,业绩平平,收入也不稳定。
一晃眼十几年,他换了好几家单位,一家不如一家,后来就专门炒股,研究区块链,勉强养活自己,始终做着一夜暴富的梦。
大家都知道股票这玩意儿,七个人赔,三个人平,只有一个人赚啊。其实,炒股也带有一点赌博的性质,它能让你花上一些钱,拥有痴心妄想。每个股民都是真正的痴心汉,他们对一只股票的执念甚至超过了现实中任何一个触手可及的恋爱对象。这种痴情值得人尊重,只是用错了地方。
人们往往是该贪婪的时候谨慎,赚一点就跑。等到看到自己那只抛掉的股票连续几个涨停以后,悔青肠子。于是又在它第一个跌停的时候迫不及待追进去,从此一入牢笼深似海,如囚鸟一般等待着遥遥无期的解套。炒股的目的本是赚钱,到后来却变成了回本。但往往连这个底线的要求也达不到。不管你愿不愿意,跳水是你不得不看的项目。任你青丝熬成白发,炒股的累计盈利却始终是绿油油的,这是常有的事儿。
专业炒股的他让远在南方的父母很是着急。这位当年厂里最优秀的大学生子弟,现在还不如没考上的娃儿混得好。他不仅没往家里拿钱,孩子上小学了,还是老母亲给养着。老婆因为他舍不得为她花钱,结婚十几年从没买过像样的礼物,从没带她出去玩一次,老是窝在家炒股,心灰意冷,已经和他离了婚。
忧愤出诗人。读诗歌的人或许能从字里行间窥见自己的人生端倪,寻求一点心灵慰藉。诗歌的温度让他被股票阳线阴线拉拽的神经放松下来,也生出企稳回升的人生愿景来。
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往,人们觉得结婚是一辈子互相扶持,但是现代社会婚姻中的界限分得越来越清楚。很多家庭工资自持,债务自负,家庭开支按比例出,像这样的婚姻围城让人有多少热情和安全感呢?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能否找到一位和我同甘共苦的女子,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让她充满希望,因为我不是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