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明白。”刚走出民政局,我不知所措地愣在马路中间,完全忘了置身危险当中。“过马路打电话很危险……”泽野拉着我往路边走,在旁边说着什么,他的声音好像很遥远。
“不念……怀孕了。好像是……我的孩子。”话筒里传来嘶哑的声音。
“她怎么会怀你的孩子,你……你们发生了关系?”
“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对不起,那天我喝多了。”话筒里的声音掺杂着巨大的痛苦。我有些恍惚,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星沉打来的。我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你确定吗?”
“应该是。”
“不要说应该,是不是这样?”
“日子对的上,那天我确实喝醉了,我没想到不念把饮料换成了酒。今天她说她怀孕了,就是那晚。我没有印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星沉惶惶无助的声音像是一个技艺生涩的鼓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敲击在我的心头,我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
“我知道了。”用最后一点儿力气,挂断了电话。让人窒息的悲伤在电话两端爬来爬去,不一会儿,织就成了巨大的网。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无数种念头闯进脑海,陷入巨大的混乱。
泽野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蹲下来。他曾经想过离婚后世烨会迅速获得幸福,他不是什么无私的圣人,对这点并没有抱着多大的祝福,本能的拒绝考虑婚后她的生活,甚至有些可耻的希望她后悔和不幸。可是此刻当她真的因不幸而陷入悲伤时,泽野却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或者感到快乐,他也品尝了到了一丝苦涩的悲哀。
泽野扶我站起来,把车开了过来,我坐在了副驾驶,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或许我们才意识到,那些共同生活才能磨砺出的默契和对彼此心情的深刻共鸣。
车载电台里正在播放钢琴曲赏析,我分辨出刚刚似曾相识的旋律是月半小夜曲,和泽野领证那天,电台的背景音乐就是这首曲子。当时我问,“这是什么曲子?旋律真好听。”
“李克勤的《月半小夜曲》。”泽野一脸神气的说,好像是他创作的一样。
我想起,第一次去大剧院就是陪泽野听钢琴音乐会,中间休息时因为自己去卫生间耽误了入场时间,两个人只能在外面眼巴巴的喝昂贵的咖啡。
“没关系,下次就知道了。”泽野反过来安慰懊恼的自己。
以后他终于能完整的看一场演奏会了。我不明白为何此刻自己会联想到这些,这可能就是泽野说过的音乐的神奇之处吧。
熟悉的旋律响起,泽野仅凭开头的几个旋律就能知道是哪首曲子,何况是这首月半小夜曲,世烨难得说过好听的钢琴曲。自己很喜欢钢琴曲,以前还学过一段时间弹钢琴,只是后来父亲不同意自己不务正业下去。想到这,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和世烨第一次约会是去听钢琴演奏会,那会还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很有品味。事实上演奏没到二十分钟,世烨就晃着头打起瞌睡,我一直在担心她会靠到旁边男人的肩膀上。
中间休息时,她听到引导员说楼上卫生间人少,就跑了上去,结果自己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我就更不好轻松地指出卫生间在哪里。果然误了下半场进场时间。不过那天的咖啡真是醇厚回甘啊,让人回味无穷。
如果有人看到当时世烨自责的样子,一定会认为她是狂热的音乐爱好者,其实只是个坚持不到十分钟的瞌睡虫。想到这儿,泽野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停在前面就行。”泽野被拉回现实,世烨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还是一样的急性子。
“你现在住在这里,房租不便宜吧,这个小区房价很高。”泽野望着小区门口“行风园”三个鎏金大字说道。
“还好。我租的很便宜。”
“一个人……小心点总没错。”泽野回过头正视车前方,声音不大继续说道,“那个男人我见了,不值得你做这么多。”
已经拉开车门的我惊讶的看向他,我从未对泽野说过我喜欢的男人是谁。
“你放心,他不知道。”泽野淡淡的补充,似乎怕我误会什么,听在我耳朵里却是难以言喻的心酸。
我从未想过冷静如泽野,会在乎我爱上了谁。甚至直到上一秒,我都从未真正因为离婚感到自责,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伤害过谁,这份理直气壮的自我催眠不过是为自己逃避过错建立的保护层。
这一刻,这层防护壳被炸开裂缝,每个人,最终都无法逃脱自己行为导致的恶果,即使不是那么及时,但是总会在某一个似曾相识的瞬间,心悸难言,被良心谴责,开始赎罪的漫漫长路。
尤其,当本该说出口的道歉被自己刻意掩埋。看着泽野的车渐渐远去,我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迟来的“对不起”。
不久后,泽野一定会再婚吧,婚姻关系受法律保护,泽野喜欢一切清晰明了的东西。而我,永远不再需要这个词汇。入秋的绿植开始有颓败的迹象,青丝变白发转瞬间,风雨易变。回家的路上,我有几分伤感的想着。
刚到家,脱去一身疲惫,陷进阳台上的懒人沙发里。“
她怀了我的孩子……”星沉的话拥有复活魔力一般,愈加鲜活地充斥在脑海。酒后乱性吗?第一次接吻是在酒后,可是那样澄澈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吗?他固执却可靠,我不相信他会如此,至少他不会对周念那样。
可是他们有了孩子,相信星沉,可是仍然心痛,确切的说,如果换做是别人,不会是这样撕心裂肺的疼,越是信任的人往往才能给自己致命一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不可以让一切都回到那个月圆夜。
从打开的窗,冷风像蛇一样钻入身体,世烨爬上床蜷成一团,她哭的很用力,想把所有让她感到疼痛的东西赶出体内,可是疼痛源源不断的散开,像死亡之花一朵接一朵的绽放。
世烨从来都不知道的是,她哭得时候有人陪她红了眼眶,她笑的时候有人像舔食着蜜糖,因为她从不抬头,只关心自己的脚下。
那些情人视线之外的地方常常是暗恋者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