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住在我家，我们的同居生活在容易不过，因为我们的时间完全相反。他在我值夜班时独享我的床铺，在我返家时出去上课。少数几次我们共居在套房时，他就把被子铺在床边，把毯子卷成球状当作枕头，然后像只睡鼠般蜷曲着睡。

　　十一月，他向我坦承迷恋上一名常常一起复习功课的女同学；布蕾特比他小五岁，但他发誓她比同龄的女生更有女人味。

　　十二月初，伍德请我帮他一个大忙。于是当天晚上，我敲了劳伦的门，她在床上迎接我。伍德和布蕾特的关系把我向劳伦推近，我越来越常在她家过夜。每个星期日的晚上，伍德会在我的套房里重启炉灶款待我们，让我们享用他的蛋糕手艺，我已经数不清我们吃掉了多少个咸奶油慕斯蛋糕和提拉米苏。晚餐最后，劳伦和我会让伍德和布蕾特亲密地“温习功课”。

　　我从入夏以来就没有再见到妈妈。她取消了秋季的探访行程，因为她觉得很累不想旅途奔波。她在来信中向我写道，房子就像她一样，都老了，她开始重新粉刷，而挥发剂的味道让她颇为不适。是啊，房子和人一样，都有老去的权力。在电话中，她一再向我保证，要我完全不用担心，一直说休息几个星期就会没事的。她还要我承诺圣诞节会回去看她，而圣诞节已经近在眼前。

　　我早就买好了送她的礼物，取了预订的火车票，并且协调好十二月二十四日当天不值班。然而一名公交车司机和地面上的薄冰毁了我的计划。根据目击者表示，因为失控打滑，巴士先撞上了护栏，然后侧翻倒地，车内五十名乘客受伤，十六名乘客被抛在人行道上。当我的呼叫器在床头柜上响起时，我正在准备行李，我致电医院，所有见习医生都被动员了。

　　急诊室的大厅瞬间陷入一团混乱，护士忙得不可开交，所有的急诊检查间都被占满，四面八方都有人跑来跑去。伤势最严重的伤员等着被轮流推进手术室，伤势较轻的则得在走廊的担架上耐心等候。身为担架员，伍德在不断抵达的救护车及调度室间穿梭，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工作。他脸色苍白，每次他从我面前经过，我都小心地注视着他。

　　当消防队员交给他一名受伤最严重的患者时，伍德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只见那个女人的三根肋骨已经穿过腰间刺出，手臂很显然是被车轮碾过，里面碎成渣的骨头和没有血色的血管纷纷暴露在外面。而他的一只脚也脱离了腿部的束缚，就像是吊在了腿上。我看到伍德转向我，脸色发青，慢慢滑向了自动门，然后瘫倒在棋盘状的地砖上。我冲过前去扶起他，把他安置在观察室的椅子上，让他慢慢恢复神智。

　　这场风暴持续了大半夜，到了清晨，急诊室就像是大战过后数小时的军医院，满地都是血污和纱布。一切回归于平静后，急诊团队忙着让一切回到正轨。伍德还坐在我先前安置他的椅子上。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把头埋进双膝间，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我。

　　“都结束了。”我对他说，“你刚刚从水深火热的最初体验中活了过来，而且和你想的不同，你算是挺过来了。”

　　伍德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不一会儿，一个女人走到他的身边询问住院部的位置时，他突然冲出去大吐特吐。我匆忙地告知她住院部的位置，随即我紧跟着伍德冲了出去，以便随时给他支持。

　　“你刚刚说我算是挺过来了是什么意思？”他背倚着墙问我。

　　“这是个该死的恐怖圣诞夜，我向你保证你表现地很好。”

　　“你要说的是，我表现得像个废物吧，我先前不但昏倒了，刚刚还吐了。对于一个医学院的学生而言，我想这大概是最好的噱头了吧。”

　　“我告诉你，第一天进解剖室我就昏倒了，当我醒来的时候，费斯坦教授还和我打趣说：‘我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亲吻尸体的男生。’拜托，我要是在晕倒前还有意识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我的这段经历应该让你安心了吧。”

　　“谢谢你的预告，我的第一堂解剖课是在下星期一。”

　　“你看着吧，一切都会顺利度过的。”

　　伍德投给我的眼神灼热。“不，什么都不对劲，我过去捏的是面团，不是活生生的血肉；我过去割开的是蛋糕，不是沾满血的衬衫和长裤，尤其是我没有听过奶油蛋糕濒临死亡时的悲鸣，即使我往它头上扎上一刀。老友啊，我一直都在自问自己是否适合这一行。”

　　“伍德，大部分医学院的学生都会遇到同样的困惑，你会随着时间而渐渐习惯的，你无法想象照顾好一个病人会带来多大的满足感。”

　　“我以前就用巧克力坚果蛋糕来照顾好许多人，而且我向你保证，这招每次用都会见效。”伍德边说边脱掉白长袍。

　　当天稍晚的时候，我在家里遇到他，他一直在生着闷气，把手提袋里的东西清空，把衣物放回他专用的五斗柜抽屉去。

　　“这是我小妹第一次过没有我陪在身边的圣诞节，我该怎样在电话里向她解释我的缺席？”

　　“实话实说，老友，告诉她你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

　　“对我十一岁的妹妹？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提议了吗？”

　　“你贡献了圣诞夜在救助不幸的人，你认为你的家人还能责怪你什么？而且，你原本说不定也会搭上这班失事的巴士，就别再抱怨了吧。”

　　“我原本说不定已经在家了！我受够了这里，受够了这座该死的城市，受够了阶梯大教室，受够了这些得夜以继日生吞活剥的教科书。”

　　“也许你该告诉我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问伍德。

　　“布蕾特，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过去总梦想着自己可以和某个女生来一段风流韵事，你没办法想象我有多么渴望，每次我爸叫我回神，都是因为我在神游太虚，幻想着某个女生。好了，现在事情发生了，我却只有一个渴望——恢复单身。我一想到昨晚那个碎成拼图块的女生，我就对布蕾特提不起兴趣了。不过你不要向我学习，你要努力维系跟劳伦的感情。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你的妈妈家，我真羡慕她有一只永远填不满的胃口，我还跟自己说，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谢谢你。”

　　“我很抱歉，但我看得很清楚，你根本不在乎她，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子，实在太过分了。”

　　“你是在暗示我你爱上了劳伦？”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