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文没想到傅新尧竟然住在镇子上有名的鬼宅里。虽说如今是新社会了,再也不兴提什么鬼神之类的,镇政府也早就将所谓鬼宅给收拾了出来,但镇子里却少人真的敢到这里来。
但傅新尧真的就住在这鬼宅里。
眼见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去扣鬼宅大门上的门环,许向文立刻就不挣扎,改用双手去抱傅新尧的手腕了。察觉到她的紧张,傅新尧不禁暗自好笑。前面还挺嚣张一小子,不过是见到了所谓的鬼宅,竟然就怕成这样。
抓着门扣,傅新尧轻轻扣响了家门。几乎是立刻,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儿。许向文紧抓着傅新尧的手,耳朵竖的高高的,好像是在判断门里的动静儿,是不是人声儿。
看着她如此,傅新尧都快笑出声儿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开门的是一个披着一件粗布棉袄,梳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神奇的是,这中年妇女,许向文是认识的。
当年,她娘身死,她爹跳河时,她也不过十三。爷奶逼着她将宅子交给大伯家的孙子,孔文成和张氏也从乡下赶来,想要将宅子过到表弟的名下。许向文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就是眼前这中年妇女站出来,替她阻拦了所有的鬼魅魍魉,硬是将房子争取到了她的名下。
她,是镇子上的妇联主任,别人都管她叫许主任。许向文也是过了许多年之后,才知道这个许主任的“许”,竟是和她一样。
后来,许向文才又知道。许主任为什么敢那么的帮她,因为,她不但是一位英雄妻子,还是一位英雄母亲。
她夫家姓夏,老家就在与孔旭山家相反方向的夏家庄。据说,她和丈夫相识于军民联欢会上,两人一见钟情。后来丈夫在战场牺牲之后,她就带着独子回到了丈夫的老家。谁想到,她儿子长大后又去参了军,然后不久就失踪在中印边境……
一门两父子,全成了烈士。知道了她这种情况,政府提出要给她些照顾。她却说,自己还年轻着,不能白拿政府的钱。于是,她就破例成了镇子上的妇女主任。
许向文是个得恩要报的性子。在许主任帮过她之后,她几乎每年都要回来看望她一次。只是那时候,她每次去的,都是许主任的办公室,所以根本不知道原来她竟是住在鬼宅的。
眼见自家孩子带回来一个小孩子,不及她的腰高,双手紧拉着自家孩子的手,前一秒还战战兢兢、一脸警惕的模样;后一秒就抬着头,张着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看她,仿佛认识她一般。许主任心中一时软踏踏的,忍不住伸手替她抚掉了头顶上的雪花儿。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可是路上遇上什么事儿了?”她问的是傅新尧,眼睛却是忍不住低头看许向文。不是她说,这孩子真是长了一双好眼睛,乌溜溜,水汪汪的,好像上好的葡萄一般,“你这是把谁家孩子带回来了?”
“姑,进来说话吧。”许向文还想听傅新尧怎么解释呢,就听到院子里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说道。
咦?她家还有人?许向文顿时又害怕起来。不是说,许主任膝下就一个儿子,没什么别的亲人了吗?这说话的男声,是人吗?
傅新尧看她缩着脖子,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一副想探看又害怕的模样,不由笑着,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许向文吓的,一把抱住了许主任的大腿。
好险啊,是热的。
许向文暗暗松了一口气。许主任却是少见傅新尧这么调皮。她看一眼傅新尧,弯腰伸手,将许向文从地上抱起来,然后转身向着院子里走去。
许向文紧紧搂住了眼前活人的脖子,心中不由思忖:难道,“小败类”也是鬼,所以才长得格外与众不同?不,不对,这家伙还上学呢,经常白日里出没的。
看到许向文忽闪着大眼睛偷偷看他,傅新尧不用细想,就知道她的小心眼里都在猜想些什么。没想到,平日里看着精灵古怪的家伙,竟然怕鬼!
他一边好笑,一边转身将大门关好,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跟着许主任穿过院子,来到廊下。
这所谓的鬼宅,其实是一栋古香古色的古建筑。原本的房屋主人应该是有些官阶的。只是后来许是子孙不孝,将这宅子拆成了几份,卖了出来。被传成鬼宅的这一部分,该是原本用来回事的前院。所以建的疏朗开阔,四处都有连廊连接。
许主任和几位家人所住的,当然是正房。
廊里的房门紧关着,借着透过了房门上糊的白纸的灯光和廊外白雪的反光,许向文看到在廊道里门前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旧棉袍,身姿文雅,只是脸上好像是受了什么伤,肤色不但不均匀,还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许向文就被吓的缩了脖子。但即使这样,她还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脸上长了一双顾盼生辉、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坏了,这不会是一只受伤的狐狸精吧?许向文害怕的回头,抱紧了许主任的脖子,不敢撒手。说起来,她也不太敢肯定眼前这许主任会不会是妖精变出来的了。但不管怎样,抱住了她,她就不是一个人面对了。
一直关注着许向文动静儿的傅新尧,简直好笑死了,抬头,他对男子道,“平叔,我们进去说吧。”
“嗯。”男子不知道许向文在想什么,只当她小孩家怕生人。伸手接过傅新尧手里的篮子,他转身推开了房门。
许主任也不知道许向文为何会这样黏她,只当她到底在妇联,小孩儿觉得她面善。这大雪纷飞的,她也不想站在外面。抱着许向文,她第一个进了门。
傅新尧还是跟在所有人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