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近冰棺跪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奈何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她只够做一个温柔的动作。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冰棺头顶方向挂的婚纱照是大叔和她。“不,是大叔和他的妻子。”她在心里说。她突然意识到棺中人不是自己,自己还没有失去这身躯壳。她想:“这是大叔偶然遇见了我这么个与他妻子一模一样的活死人,还想要把我留下来自欺欺人。”不过她对于谭振林要怎样对待她,她是无所谓的。她无所谓怎样活下去。
冰棺的右手边有大大的落地窗,窗帘是拉着的。窗前有一架古琴,古琴旁边放着一个大的青花瓷花瓶,花瓶里面放了许多卷起来的油画。冰棺朝向脚的一方有一排大大的书柜,在书柜前方有书台,有电脑,有台灯。台灯是亮着的,这是她在拉了窗帘关了房门的房间里还可以看到一切的原因。书柜的另一旁桌子上摆放着他们的相册。显然这里原来是女主人的书房。把这个房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一定是还活在世上的男主人。
是在18年前灵溪吃过安眠药离开后,谭振林在殡仪馆用移花接木的方式瞒着所有人把灵溪的尸体偷偷运了回来放在里面。他还请了几个人按时打理。每次这些医护人员来这里,所有佣人都会被放假。当然阿琴嫂除外,阿琴嫂是这个园子里谭振林最信任的人。
灵溪离开后,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把它们关在这个屋子。他一方面想要忘记,一方面又怕自己忘了。所以他自私的要强行留住她的一切。他按自己的意愿强行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又怕时常触景生情忘记了身上的担子,所以他安上了锁,只在自己情绪崩溃到无法自救时,拿着一瓶酒蹲到这里来喝个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他爱她,又怪她如此狠心。当然他也怪自己一直忙于事业,对她的关心太少。他明明一直都知道她心中另有其人,还是自私的不想放开她的手。还编了个自己不久于人世的谎言,利用她的心软,强行留住了她。他没想到她最后以那样的方式选择离开。他爱她,更恨她。她死也想要自由,他偏不给。他自己一辈子都注定自由不了,解脱不了,他也自私的不允许她解脱。
阿烟边走边抚摸着一切。在书架的地方,她看到了叫《圆舞》的书。是亦舒的书,她记得。她喜欢这个人的小说,她看过她的《圆舞》。中学时期在图书馆里看到了之后很喜欢又到书店找到了她写的《我的前半生》、《喜宝》、《玫瑰的故事》。离开学校时,她把4本书送给了她的高中同学张生柠。她离开学校后就与这个女孩失去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后来偶尔想起来也没有精力去关心那个为爱而生的女孩是否还在与那个爱她又怕她的男孩纠缠不清?她还是不是那么傻?还会不会为了引起他的关注不惜把自己饿到晕倒,然后到医院住几天,让他回头来复合。她一直觉得她傻,直到自己为了一个连男人都算不得的东西付出了那么多,才明白过来一旦真的陷入爱情,谁的智商都会向傻的方向一步一步倾斜。她觉得人一辈子傻过一次就好。她永远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灵溪的书房很大,书柜的一边是门,门的另一边是衣柜。她把衣柜打开,里面全是淡雅系列的衣服,多为复古旗袍。每件衣服都向她吐露出衣服的主人是那样美丽,高贵优雅不容侵犯。衣服的样式与颜色与她如今的装扮截然不同。她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是喜欢这些款式的,她觉得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把大自然的清新与美丽穿在了身上与自己合为一体,那样子很舒适。可现在的她讨厌这类衣服,讨厌靠近舒适的感觉,那会让她无地自容,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走向窗前,在古琴前坐下,拿出青花瓷瓶里的画。有田园生活的,有山水相依的。最多的是菊花。每一幅画的落款处都有一个醒目的名字——灵溪。
每一幅都画得惟妙惟肖。每一幅画都向人透露出一股高贵的忧伤感。
她猜到了这个名字就是冰棺中人。她觉得也只有她那副与世无争,从容淡定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才可以与这个名字结合得天衣无缝。
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她不容置疑的优秀。阿烟一时无从适应。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处?如果自己是她的转世,为什么她那么优秀而自己这般无能?如果不是,为什么自己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心中还会有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可以切身体会到她身上的所有忧伤。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她像找自己的东西一样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什么。她走到电脑桌前找到了意识中的柜子。柜子上有锁,她开始到处找钥匙,甚至把书架上的书翻得一地都是。
她好像知道钥匙藏在某一个书柜的角落,或者一本书里。只是她没有耐心再寻找下去。
她跑下楼问了一下佣人:“阿琴嫂在哪里?”
佣人告诉她在厨房。她马上跑到厨房,这时阿琴嫂正指挥着几个女佣人做饭。阿烟喊:“琴嫂!琴嫂!”
“嗯……啊!小姐,你下来了!等下饭就做好了。要等先生吗?或者问一下先生?”琴嫂抬起头来说。
“家里有铁锤子吗?”她答非所问。
“铁锤子,小姐要铁锤子干嘛?”
“有吗?”
“好像没有。不过有砍肉用的斧头成吗?”阿琴嫂说完找出一把斧头递给她。
“可以。”她接过斧头又上了楼。
她走向柜子准备砸锁时,一个声音阻止了她。“不要!天哪!小姐,你在干什么?我的上帝呀!我要怎么向先生交代?”有些疑心的阿琴嫂赶上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上帝呀!小姐,你快出来吧!求你了,先生知道会杀了我的。”她又激动地说。
“你出去!放心吧!我不会砸了棺材的。”阿烟说。
“可是小姐……这怎么可以?你快出来吧!上帝呀!闯大祸了。这罪是你我都担当不起的。”
“听着,别再叨叨叨,否则我真给你捅出个大娄子来,一锤砸向冰棺。”阿烟拿起锤子,走向冰棺作势要砸下去。
事实上,她怎么可能舍得把斧头砸向她。就算想好了要救她,她也一定要她毫发无损,完好如初的出来。她在心里已经决定要让她入土为安。不管怎样都要做到。
阿琴嫂拗不过她,害怕她真的做出那样的举动,只好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拨通了先生的电话。
“出事了!出事了!出大事了!天哪!出大事了。”
“琴嫂出什么事了?你慢点儿说。”
“先生,你快回来吧!夫人!夫人……夫人出事了。”
“怎么啦?你好好说。”
“小姐!小姐……小姐进到夫人房间了,乱七八糟的。她手里拿着斧头呢!”
“你是说小姐进去夫人房间了吗?”
“是的,对!小姐进去了,拿着斧头呢!”
“不可能,她进不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就是进去了。夫人!夫人怎么办?”
“别急,相信我,她不会伤害灵溪的。你叫上几个人到门口去。不要进去,我马上回来。”
“好的先生,你赶快!你……你赶快点回来。”
“随她怎么折腾,只要不动冰棺,你们不要惊动她。”
“好吧!可是……”她还没有说完,先生已经挂断了电话。
阿烟怕阿琴嫂再过来唠叨关上了房门。她砸开锁取出里面的笔记本和一封信。她先打开了信,是灵溪写给谭振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