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只停留在口头上,到了晚上就付诸行动了。参加老太婆团回来,就指挥着老头子去买米糊,老头儿买回来还没来得及邀功呢,她又突然变脸:这个吃不来的!要四个月以后才能吃呢!老头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叫我去买的吗!老头儿不知道,在他执行任务期间,老巫婆又会晤了一次老太婆团的代表,显然团的内部有分歧,她是捡到鸡毛就是令箭,于是才有了这朝令夕改的举动,老巫婆是典型的既不能令又不受令的人。整个过程她上蹿下跳,小安就抱着丁丁坐在沙发上,她没有问过小安一句,小安也像嘴被封住似的,她整个儿地被老巫婆的阵势吓噤住了。
小安母亲走后,每逢小安给丁丁洗脸洗脚时,大灰狼都要来帮忙,这对小安又是一重折磨。应该说他此举并无恶意,但小安实在怕他,粗手大脚,自说自话,用力托起丁丁的后颈,把丁丁的小嫩脸在他的衣服拉链上磨,一会儿手表又擦到丁丁了……小安根本不敢理直气壮地纠正他,即使这样做了,也完全无济于事,他的顽固跟老巫婆的顽固又有些性质上的不同,老巫婆是无知者无畏,大灰狼则是当惯了一家之主,他压根儿就想不到,家里可以有人比他高明,所以他只把小安的弱小的声音当玩笑,甚至是以为小安客气,不想让他受累。所以一面是小安心中好似滚油煎,一面他若无其事笑嘻嘻。但要是换了一个“成功人士”,也就不会这么没有“话语权”了吧?话又说回来,成功人士又哪会让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呢?
丁丁就快双满月了。大灰狼特意找去儿子:大家都送礼的啊,你也应该办两桌酒回一回吧!要照小安的意思,根本不要人家的礼,也不要办什么满月酒,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不要说丁丁受不了,小安也受不了。可是一切不由她说了算。
小安对着镜子梳头。人比黄花瘦。昨天在小区门口剪的头发,经过一个晚上的睡眠,早已不成样子。小安是觉得自己人都发了霉了,明天说起来总是丁丁做主角的日子,自己这个当娘的总不能太邋遢了,明知道小店决剪不出好头来,又没能力跑去名店剪。越看越懊丧,不过回头看看丁丁,穿着一身粉红的娃娃衣,粉糯粉糯的,又安慰了些。
多久没出门了啊。十一月底的天气,却是一点不冷,太阳欲出不出的,说不上是晴还是阴,地下湿漉漉的,空气里有一股清湿的气味。到得饭店,人还没来齐,小安本来就跟他们没话说,借口丁丁怕闷,一人抱着丁丁站在门口,直到Z来叫了,才无可奈何地去入席。
大家见了婴儿,自然众口一词地称赞,老巫婆如临大敌,紧张戒备着,人家说丁丁头发真好,她马上说:哎,我说满月要剃头的啦,她娘说不要剃,以后再长起来怎么办哦!有人说丁丁长得好,有奶吃是福气,老巫婆就是一副比死还难过的样子,当着儿子的面又不能说丁丁不好,只好说,我们Z两个月的时候是很大的一个了!又有人夸丁丁乖,不哭不闹的,这下她算是师出有名了:吵的!每天晚上不肯睡啦!她娘说不要抱,我们老家是要抱的!小安恨不得一句弹回去:这么说你们老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吃不饱的啰!老巫婆再接再厉:儿子很劳心的啦!你们看喏,一顿饭都吃不安耽!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大家自然是打岔,可老巫婆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小安呢,抱起丁丁说:喜欢爸爸的,噢?哎,以后长大像爸爸就好了!像爸爸一样聪明!小安唯有装聋作哑,在家里都不敢有所作为,当着满座宾客,小安没这个胆量,这个世界,谁凶谁厉害,到处都一样。再说,比这个更难忍的都忍了,老巫婆有一次在她的建议遭拒后到大灰狼处发泄:好了好了,以后你也不要去管了,再木的娘啦,也会管伢儿的!在她的眼里,老头跟儿子并列第一聪明,然后可能是女儿,再是她自己,小安的排名是“更在孙山外”了。
可是小安不能不高兴,她得是个幸福的妈妈,漂亮的妈妈,能干的妈妈,她得用实际行动来驳斥老巫婆的种种谎言,用事实抽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在众人面前喂奶,让大家摸丁丁结结实实的小肉,听人家赞美她身材一点没走样……就为了这个,小安还得继续受苦。她不懂,只有看中意的,没有做中意的,对于一个存心找碴的人,白的摆在面前,他也照样会说成是黑的,要不怎么叫指鹿为马呢,要证明给这种人看,只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在这种事情上,小安确实显露惊人的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