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一阵沉闷,林醒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当年她没挺过来,疯的就不止周宛云一个了。
她不知道周解为什么会突然抽风,生出让她收留那个女人的儿子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当初她家的事在东门小区闹的沸沸扬扬,两人是邻居又是干兄妹,他为了这件事,没少大逆不道的去顶撞自己从小就崇拜的干爸林路青,后来高利贷的事,也是他求着父母砸锅卖铁帮忙摆平的。
林醒感激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所以此时此刻也没有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只冷冷睨了他一眼:“既然觉得可怜,你怎么不把他收了。”
周解被噎了一下,他倒是想白得个养老送终的好大儿啊,可人家拖油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找林醒姐姐了,压根就瞧不上自己。
说实话,要不是那小孩说的话太让自己意外,周解真不忍当这个和事佬,往林醒伤口上撒盐。
他打心理把林醒当亲人,心疼她的遭遇,也理解她的委屈跟怨恨。
可当那小孩红着眼跪在自己面前,那么真诚,那么可怜地恳求他:“我妈对不起林醒姐姐,我是来赎罪的,周解哥,你帮帮我,只要她原谅我,我现在就去死行吗!”
“我能养活自己,不会拖累她的,三年,让我呆在她身边还三年债就行了。周解哥,你知道吗,我每晚做梦梦到她被云姨折磨得遍体鳞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真的快疯了,她是我姐姐,她活得那么难受,我不能那么轻松的……”
积攒多年的愤怒,在那一番话里,彻底消散了。
他是个警察,是个局外人,是非恩怨拎得比林醒清,时间过去那么久,犯错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两个无辜孩子,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仇恨里。
周解叹了口气,抬抬手,想安抚安抚林醒,手还没碰到她脑袋,就被一道处于变声期,略微低哑的声音打断:“姐姐。”
两人同时侧过头,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台阶上,身高腿长的,一身黑卫衣仿佛跟夜色融为了一体。
林醒眼皮一跳,猛地收回视线,转身就想离开,周解反应迅速的钳住她的肩头,一把将人箍紧在怀里,大喊:“哎呀!小沥,你怎么出来了,快过来让你姐瞧瞧。”
“周解,你这傻叉,给我放开。”林醒抬起鞋跟恶狠狠就往他的皮鞋踩去,一脚落下没踩着,又一个肘击轻而易举被躲了过去。
“得了吧你。”周解低下头,得意的把下巴抵在她头顶:“力气还没猫大,给解哥挠痒痒呢,哪天遇到歹徒,这样的反抗不是更让人兴奋,教你的防身术一点没学会,脾气倒是长不少。”
温热的气息隔着大衣从坚硬的胸膛传来,熏得人浑身不自在,林醒咬咬牙:“放开!”
“不放!哪也别想去。”
贱兮兮的嗅了嗅她的发丝,周解鼻头一皱,十分嫌弃的评价:“换洗发水了,难闻死了。”
“管那么多。”林醒真被气笑了,烦躁的想掰开他的手指头,可惜这人皮糙肉厚,不痛不痒地任她掐任她拧,只用力将她箍得更紧,仿佛要嵌进肉里。
两人正僵持着,少年已经三步并两走了过来,冷冰冰的手搭落在周解手腕上:“放开她。”
冷不防被冻得一激灵,周解手上的力道一松,林醒立刻像泥鳅一样滑了出来,恼怒的往他小腿踹了一脚:“我看你真是闲得没事做了。”
“卧槽!!”
那么尖的鞋跟戳在骨头上,周解顿时痛得面红耳赤,胡言乱语:“谋杀亲夫啊你,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滥用成语,狗嘴吐不出象牙,林醒对这习以为常了。
倒是周解自己原地金鸡独立转了两圈,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鬼话,尴尬地摸摸鼻子:“亲哥,口误口误!”
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少年望着林醒被风吹乱在两颊的碎发,目色一深:“姐姐,好久不见。”
乖巧的语气,跟记忆无异。
林醒心尖一颤,小时候曾无数次想象过,这小孩长大会是什么样。
今天一见,却有些陌生了。
十五岁的少年个头蹭蹭往上长,已经能平视自己了。
板寸头,麦色皮肤,鼻高唇薄,跟记忆中软萌可欺的模样相差太多。
这就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闻沥。
在她看不见的岁月里,小孩偷偷长成少年。
他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对自己说:“我没家了。”
那双狗狗眼红彤彤的,好像只要她说一句话重话,下一秒就能掉出几滴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