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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们都是执着的拾荒者。

吹梦到南风 迪士尼保洁阿姨 12936 2024-07-06 16:19

  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那张纸上的字,就是韶绾宁写下的,而那个丢进了垃圾桶的苹果,也是她的。

  他突然有点不舒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这个苹果送得一定特别犹豫吧。

  江书逸这家伙不缺苹果,桌子里一大堆圣诞礼物,他最想收到的都不在。

  那些有名有姓的礼物里,永远掺杂着一个没有留下姓名的人。

  宋君尧叹了口气,把那张纸放在江书逸的桌上,心情复杂地离开江书逸的班级。

  除去他,没人在意那张纸。

  在那天的一个晚上,没有关紧的窗边,起了一阵很大的风,漾起放在他桌子上的那张纸条,跟着风的动静,掉落在某处,谁也不再知晓。

  没过多久,L市教育局公布了今年体育高考的时间。

  宋君尧一帮子体育生,在最后的这四个月里,开始不停不休的训练。

  他还是能经常碰到出来上体育课的高三文科一班。

  到了高三,体育课就成了大部分学生唯一能松口气的时候,韶绾宁也不做什么,就被身边的同学拉着坐在了绿色草坪上,她弯着腿,双手抱着小腿,晒着早晨八九点的阳光,身上暖洋洋的,很惬意。

  宋君尧路过她的旁边,分神轻轻看她一眼,眼前的姑娘不是低着头自顾自玩着手指,就是时不时被拉着说笑。

  他余光扫过她的脸,见她笑弯成月牙的眼睛,有些怔。

  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不像以前那样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也不会总是低着脑袋了。

  宋君尧恍惚地想着,从两年前进入这个学校到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都变得不一样了。

  每一个人,都在发生不一样的变化。

  像他,这个只知道调侃江书逸身边不少女生喜欢的家伙,也会有一天,那么稀罕地喜欢上一个人。

  体会喜欢的心酸与难过,又觉得喜欢这种情愫很神奇,所有不高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都会烟消云散。

  你看着她的脸,见到她一面,就觉得那是自己最开心的时刻。

  高考近在眼前,如今的他们,都是在这段青春里,见一面少一面的存在。

  未来在哪儿,谁也不知道。

  二月底,L市一中高三学生的百日誓师大会。

  高三全部班级大清早站在操场上,韶绾宁有些困得打了个哈欠,她最近熬夜刷题,精神状态不算太好,额头上都冒了不少痘痘出来。

  前边的学生手里拿着长长的横幅,上面印着白色醒目的字:高考最后一百天,高考必胜!!!

  后边特地加了三个感叹号加重语气,一个个学生挨着轮流下来签字。

  轮到她班级的时候,横幅上中间两边已经签得密密麻麻的了。

  韶绾宁站在一边,等着旁边的同学签,目光停留在红色横幅上,她在横幅上面找了会儿,最后在最上边找到了一行很眼熟的字迹。

  那字写得龙飞凤舞,很惹眼地在“必胜”两个字眼的上面,没人和他的字挨着。

  “韶绾宁,到你了。”

  她接过笔,稍稍用力地把名字签在了江书逸的旁边。看着上边的字迹,两人的名字挨得很近,她心上一喜,随后把手里的笔递给了下一个人。

  签好字后的横幅,被挂在了主席台的最上面,迎着风微微帆动,台上的校长和主任讲着话。

  韶绾宁盯着那张签满名字的横幅,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全部的人鼓掌。

  “接下来,由高三理科一班的江书逸同学,带着大家一起宣誓。”

  她听到他的名字,猛地回过神,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欢迎。

  少年穿着一袭白净的衬衫,迎着掌声上台,他走上台,调整好演讲台的话筒。

  他手臂一弯,举起右手握拳,表情严肃,声音嘹亮清润:

  “我是高三理科一班的江书逸,在这百日冲刺阶段,请大家举起右手,和我一起宣誓。”

  全体学生纷纷举起右手,和台上的他动作一致。

  韶绾宁举起手,紧紧地看着他。

  “我是高三学子,我在这最后一百天,我在此庄严宣誓:决战高考,努力拼搏,不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

  她跟着全部人,一起重复江书逸的话:“……我在此庄严宣誓……”

  “一百天奋发图强,一百天避短扬长……除掉坏习惯,我们要以饱满的热情,昂扬的斗志,最刻苦的精神,迎接高考……”

  宣誓的誓言越到最后,全场学生的声音就越大,全场气氛燃了起来,不少男女生扯着嗓子用力喊,整个操场上空飘荡着声音洪亮的宣誓。

  少年少女们穿着一袭白衬衫,将手举过头顶,庄严严肃地宣誓,迎接最后一百天的考验。

  她混在一片声音里,也心潮澎湃,台上的男生认真稳重,他一字一句念着宣誓词,就已经是她最无限大的动力了。

  结束那一刻,江书逸放下手,凑近话筒,说下一句话:

  “高考没有捷径,愿君步步高升。”

  他的声音顺着话筒,传遍整个操场。

  少年声音沉稳又自信,挺直背脊,嘴边带着些许笑。

  韶绾宁抬起头看着他,眼前的人耀眼得像是夏日里最烈的阳光,似乎没有任何一场雨水能淹没他的光芒。

  少年向来不知天高地厚,他站在那儿桀骜又有些张扬,永远不为任何折腰,永远鲜衣怒马。

  她曾经无数次地,在这个熟悉的操场,不停地抬头望向他,如现在一样。

  少年永远站在最高处。

  韶绾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昂着脑袋,脖子发酸,倏然想起见到他出现在台上的次数太多,而自己始终,都保持着望着他的目光和姿态,没有改变过。

  面前的江书逸,就和她心里的太阳一样,永不落幕。

  那个炽热酷似夏日的骄阳,永远难追逐,相隔多少千万里的太阳。

  韶绾宁低下头眼角有些酸。

  是不是因为喜欢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就注定好了要一辈子仰望他。

  可喜欢一个人,好像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在痛苦的心酸和难过里,她一直都在清醒地沉沦。

  因为自他过后,她再也没见过比他还要热烈的人了,也再难见,那一年草长莺飞的春天。

  两个月后,四月二十号L市体育高考开始。

  宋君尧和一帮子朋友,坐上校车,前往考试的地点。在临走前,江书逸特地跑到他班级门口,他出班级门口正好见到他。

  两人相视一眼,他冲着宋君尧一挑眉,嘴边带着笑:“宋哥,旗开得胜啊,哥们相信你。”

  宋君尧笑了笑淡淡应了声:“放心,我肯定全部拿下。”

  其他和他一起打球的兄弟,也都挤在他班级门口,吵吵嚷嚷着让他加油。

  江书逸这个以往最淡定的家伙,在这群人里喊得声音最大。

  他无语地瞥了江书逸一眼,特想笑,缓缓走下楼梯。下楼的时候,在二楼的楼梯口停留了会儿,他犹豫几秒,最终还是迈着腿走去了二楼。

  路过韶绾宁的班级,班级里的她低着头认真地写着题目,扎着高高的马尾辫,露出脖子后边白皙一大片,穿着深蓝色的校服,边写字边抬起头看着黑板上。

  宋君尧就瞥了一眼,低下头轻笑,心满意足地离开。

  身边和他同路的男生,不解地问他:“宋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那么喜欢跑二楼?”

  “我喜欢多跑跑不行吗?”

  他咳了一声,被问得心虚,说话底气不足。

  他无数次下意识别过头,回头看着她的班级,走廊边老师的讲课声,隔壁班齐读的书声琅琅。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一个习惯以及执念,在最重要考试开始前,一定要去见一面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好像见到她,他都会心安下来。

  宋君尧松了口气,喜欢一个人,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吧。

  “宋哥,你紧张不?”

  旁边的人问他。

  宋君尧走着路,嘴边带着笑:

  “刚才有点,现在不紧张了。”

  体育高考的开始,也意味着全体高三生,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周五下午,迎着早晨八九点的太阳,L市一中特有的规定,高考临近最后两个月的时候,每个高一高二的学生会聚集在操场上,他们面前举着大红色的横幅。

  韶绾宁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从拿横幅的,变成了在跑道上尴尬跑步的那帮人。

  硕大的操场上站满了一整个学校的学生,由高一高二的全体学生在老师安排下,一个班一个班在跑道外排好队,每个班前面都摆了个横幅,两边的学生拿着,中间的学生勉勉强强扒拉一下。

  高三的学生们被安排跑步入场,围着整个操场慢跑,韶绾宁被安排在班级的第一个,她硬着头皮跟着体委跑,周围喊口号的声音一大片,她只觉得三叉神经痛,而且被那么多人看着,她抿着唇默默低头,盯着跑道跑。

  走在第一个的高三理一,大半个班级都在憋笑。

  “这什么玩意儿,原来那个时候我们喊口号那么尴尬吗?”

  “别说了,我真的能尴尬死过去了。”

  ……

  宋君尧也没料到自己考完试回来,还要迎接这么一遭,他们班排在江书逸班级的后边,他作为体委领头在第一个,朝着前面班级看了好几眼,没见到江书逸那家伙。

  直到这缓慢的一圈结束,他们回到绿色草坪上,面对着主席台,校长又是一番激情高昂的讲话。

  韶绾宁眯着眼抬头听着,太阳晒得她有些热。

  刚刚跑步的时候,她没见到江书逸的人,如今几个班随便排着,理科一班就在她班级旁边,她分神地用余光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没看见人。

  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应该不会缺席啊……

  站在队伍前面的宋君尧也纳闷,江书逸这家伙全年全勤,几乎不请假一人,今天怎么连学校都没来?

  等班级在原地解散后,他过去找了江书逸班里的几个同学,问着他:“今天江书逸没来吗?”

  “不知道啊,他今天早上就没来。”

  他眉头深蹙,心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抬起头就撞进了韶绾宁的眼底。

  他第一眼见到了她,目光一怔,两人相隔人群,她的目光浅浅扫过他的脸,有些担心地不断找着什么。

  宋君尧眼皮一跳,一瞬间就猜到了,她和自己一样,在找江书逸。

  只是这个操场找遍了人影,韶绾宁也没有找到江书逸的影子。

  怀着不安的心思,她回到班级,坐在座位上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要去他班级看一看才行。

  她刚站起身,旁边的女生把一沓试卷抵在她手里:

  “韶绾宁,老韶催作业了,我们组收齐了,你快去交。”

  韶绾宁看着手里的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把桌上的其他卷子拿起来,仔细数了数,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

  她怕时间来不及,步子加快匆匆跑到办公室门口,敲开门,喊了声:

  “报告。”

  韶伟还在和其他老师讲话,见是韶绾宁,说了句:

  “进来。”

  韶绾宁抱着卷子往办公室里走,路过几个老师的旁边,听到他们在聊着什么。

  “要我说,还是江书逸他爸妈的问题啊。

  这都要高考了,什么事情不能先搁置啊,被孩子知道了,多大的打击啊?

  韶老师,你说是不是,我都快愁死了。”

  韶伟点头赞同,叹了口气:“是啊,你说这孩子成绩那么优秀,正常发挥,今年高考理科状元肯定是咱们学校的啊。

  可惜了。

  我倒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妈妈是家庭主妇,他爸爸常年不在家……”

  听着这些话,韶绾宁一怔,是关于江书逸的,他家里出事情了。

  她手里放下卷子,缓缓说了句:“老师,卷子都收齐了。”

  韶伟应了声:

  “行,辛苦你了。最近压力是不是很大啊,我看你脸上都冒痘了?”

  韶绾宁还在想着方才听到的话,有些走神,听见韶伟问的话才匆匆回过神:

  “啊,可能是吧,最近痘痘长得有点多。”

  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开始只是长在额头上,现在颧骨两边都长了不少的痘痘,红了一大片,她自己有时候看看都觉得有点吓人。

  这痘痘来得莫名其妙,赵兰都担心了好几天了。

  “我看这越来越严重了啊,你周末的时候找你妈去带你看看,实在不行来找我,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接收到韶伟担忧的目光,她连忙婉拒:“不用不用了,我妈她说好了这周末就去看。”

  听她这话,韶伟才勉强暂且放心下来:“那行,你先回去吧。”

  “不是韶老师,你别顾着和你侄女讲话了行不行啊,快帮我想想办法,那么好一个苗子,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我能怎么办啊,还是得等江书逸那孩子自己想通。”

  韶伟为难地蹙了蹙眉,看着韶绾宁转身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喊住她,“哎,宁宁,你瞧我这记性,这份卷子你帮我送去楼上理一啊,和他们班说,是我留下的卷子。

  以前都是江书逸那小子来拿的,今天没来,我都差点忘了。”

  韶绾宁刚要走的步子被他叫住,她无奈叹气,但回来听见韶伟的话,是要给江书逸班级送考卷,自己正好要往楼上去,她连忙接过卷子,生怕来不及,急匆匆答应:“好的,我马上去送。”

  “不急,跑慢点。”韶伟看着韶绾宁猛地跑出去,担心地喊了几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书逸班级的班主任就又拉着他不停问怎么办。

  “徐老师,我和你说,他爸发生的这事不是小事,江书逸还是孩子,你得允许他缓缓是不是?”

  韶伟苦口婆心地劝着,也是真的为江书逸家里的事情感到可惜。

  他那么一个从小到大,都在幸福家庭里长大,成绩好家教好,一下子遭受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缓过来。

  韶绾宁抱着怀里的卷子跑上楼,停在江书逸班级的门口,看着坐满人的班级闹哄哄的,她愣愣地停住脚步,回过神来。

  班级里只空出来了几个位置,他的位置上没有人。

  她踌躇地盯着怀里的试卷,刚才急着跑上来没想那么多,现在冷静下来,她没胆子走进他的班级里,面对那么多的人。

  正当韶绾宁低头尴尬的时候,宋君尧从办公室回来,在走廊一边看见了靠在墙边上显眼的她。

  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卷子,见她那副样子,他猜了个大概。

  “同学,这卷子是给一班的吗?”

  韶绾宁闻声抬眸,见到他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对,这是韶老师让我给一班班的作业。”

  宋君尧轻轻“哦”了一声,眼前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就是脸颊两边红红的,挺可爱的。他自然地替她解围:

  “那你把卷子给我吧,我正好拿进去。”她自然而然把他当成了一班的学生,将手里的卷子递给宋君尧的手上:

  “谢谢你啊。”

  “不要紧。”

  他淡淡笑着,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对了同学,我能问你个事情吗?”她声音很轻,咬着嘴唇有点紧张。

  他看见她不急着走,多半已经能猜到些,他眼底一暗,不动声色地说:“你问。”

  韶绾宁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知道他和江书逸是好朋友,一定知道些江书逸的近况。

  思量再三,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他的情况:“你们班的江书逸同学,今天是没有来上课吗?”

  她指了指班级里倒数第二排的空座位,眼神飘忽,回避着宋君尧的目光,像是在伪装些什么。

  宋君尧忽略了“你们班”这几个字,他瞥了一眼韶绾宁指的方向,回了声:

  “他是没来上学,家里有点事情,你找他有事吗?”

  闻言,她果断地否定,语气有些慌:“没,没有!我就是问一下,那卷子麻烦你了,我先回班级了!”说罢,也顾不上别的,讪讪跑下楼。

  他看着韶绾宁跑远的背影,盯着手里沉甸甸的试卷出神,不由得苦涩笑了声。

  一班门口的学生走出来,第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卷子,疑惑地问他:“宋哥,你拿着卷子站在我们班门口干吗呢?”

  宋君尧把那沓卷子抛给他:“老韶给你们班的卷子,记得发。”宋君尧丢下一句话,表情不好看。

  江书逸没来学校的一个星期里,有关他的不少谣言在校园内传播。

  一个下午,韶绾宁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个不同版本的故事,虽然那些事情很扯,但她知道,江书逸家里大概是真的出了很大的事情。

  再见到他,是某天自习课后放学的晚上。

  距离高考时间越近,一中的放学时间也越晚。

  走出校门,韶绾宁背着重重的书包,摸了摸脸上的痘痘,她余光淡淡地四处一瞥,目光一僵,看见靠在不远处矮墙旁的他。

  他还是很喜欢穿白衬衫,和初见他时一样。

  只是如今,他的白衬衫上满是污渍。

  少年半眯着眼,颓废地靠在墙上,头发乱糟糟成了一团。

  他昂着脖子望天,走近看其实就能看见他眼下一大片显眼的乌青。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修边幅的江书逸。

  在韶绾宁的印象里,江书逸是个不允许衣服上存在褶子,连随便挽起的衣袖,都要摆放的整齐的人。

  仅仅一个星期,他就大变样了。

  她怔在原地,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得迈不开。

  他靠在小巷的矮墙旁,微弱的灯光照在少年白皙的脸上。韶绾宁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一股落寞孤寂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慢慢攀上他的傲骨,压弯了他那些光鲜亮丽的每一个片刻。他紧抿着嘴,那双漂亮的手攥成拳,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江书逸不愿意注意别人见他的目光,这一个星期,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那个周五回家,见到好不容易回来的父亲,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走进家里客厅已经是狼藉一片。

  一个在他印象里从小就温馨的家庭,终于在十八年后撕破了脸。

  他爸出轨了。

  他对自己那时的反应没了印象,只记得那个以往温柔斯文的妈妈发了疯似的摔着东西,她褶皱的眼角含着泪,眼睛又肿又红。

  江渊受不了林琳的发疯,见到江书逸回家,表情更是难堪,他甩袖离开,留下别墅里哀苦声的妻子,和站在客厅里僵住的儿子。

  林琳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没有了力气,最后晕倒在家里。

  江书逸慌乱地把她送去医院,在病床前陪了昏迷的妈妈一晚上,直到一天过去,路渊还是没有来。

  醒来的林琳麻木得讲不出话,她伸手摸着江书逸的脸,眼底积泪:

  “十八年前我生下你,你爸说有他在,让我别去上班了好好照顾你。我给他当了十八年的家庭主妇,最终换来了你爸出轨的结局。”

  她讥讽地笑着。

  大概没有什么事永远的。

  江书逸心里发寒,这些年他爸一直各种出差,可他家里从来没有吵过架,也没有猜疑和不满。

  “我那个时候,就是翻译,认识了你爸爸,结婚有了你也是意外,本来妈妈都要出国去了,国外有个大项目只要我去了,一定能更进一步。可是妈妈为了你和你爸爸留下来了……”

  ……

  林琳这些年掏心掏肺地对这个家庭好,她温和脾气好,对儿子、丈夫都是无微不至。

  江书逸看着眼神空洞的母亲,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妈总爱抱着一本英语翻译书,时不时教他几个单词,见他学得好,笑得眼角弯弯,柔情似水。

  他眼睛一酸,握着妈妈冰冷的手说不出话。余晖照进病房,映在他的身后,江书逸低下头,冰冷的地板上晕染着一滴两滴水痕。

  他突然矫情地怀念起了过去。

  那个小时候,身上永远带着茉莉花香的林琳。

  一个星期的时间,江书逸都在医院里,林琳催他去学校,江书逸没敢告诉她自己不想去学校,他现在没有心思学下去。

  于是上学的那段时间,他抱着球,一个人在球场打一天,或是靠在水泥矮墙边,无感地望着来路的车水马龙。

  这个小镇里的亲情温暖,离他远去了。

  终于在昨天,路渊来医院了。

  他带来了离婚协议书,夫妻两个人又在医院闹了一场,最后不欢而散,他不敢听下去,不敢看自己的父母闹僵脸。

  江书逸觉得自己挺怂的,就只敢跑出来,不愿意去面对家里的情况。

  不知道在墙边靠了多久,外头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软绵绵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无力地闭上眼,任由这场雨打湿,直到好一会儿,头顶传来生气的声音:

  “江书逸,你这家伙搞什么啊,几天见不到人。”

  少年抬头一看,宋君尧双手环胸,目光落在他失去生气的脸上,又气又无奈:“这几天不来学校,我还以为你没了呢,看来是还活着啊。”

  “死不了。”

  他自嘲着笑了声。

  宋君尧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深深吸了口去,压抑着心底的不爽:

  “你干吗啊?

  高考还没考呢,颓废给谁看啊。我听老韶说了,这事说不定还有余地。”

  韶伟下午把他叫过去,大致说清楚了江书逸现在家里的情况。

  几个老师也是真担心,想让宋君尧去劝劝江书逸。

  成绩那么好的学生,平日里在老师眼里都是好孩子,谁也不忍心他就这么自甘堕落。

  宋君尧正好出校门和他碰个正着,一来就见到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江书逸摇了摇头,他边蹲下身子边说:“还能有什么余地啊,我爸出轨都坐实了,我这个家,是散定了。”他语气有些弱,后背往墙上一靠,没打算站起来。

  宋君尧见他这副颓废模样,也有些愣。

  平日里江书逸这家伙总是光鲜亮丽的耀眼,用他的话来说,江书逸就是天生赢在起跑线上的人,家世好脾气好教养好成绩还好,长得还贼帅。

  天之骄子啊。

  这种人,大概一辈子都得在神坛上俯视着芸芸众生。

  而如今,一朝跌下神坛,摔进尘土灰烬里,这样的落差感,谁都无法承受。

  他咬咬牙,张口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到嘴边还是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两人平日里天天互损,都很少见到彼此脆弱的一面。

  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在温姻姻出国那天。

  宋君尧“啧”了声,烦躁地揉着头发:“哎,你还是我认识的江书逸吗?别蹲着了,还没吃晚饭呢吧,哥们请你吃饭。”

  “不去,我吃不下。”江书逸想都没想就拒绝,他后脑勺抵着墙,舒了口气,眼底黯淡,“你就让我一个人坐在这儿淋雨吧,死这儿得了。”

  “说什么胡话呢,走走走。”宋君尧无语地踹了他一脚,不由分说一把手上拉起他,他不乐意。

  两个人僵持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江书逸妥协了。

  雨越下越大,宋君尧也没带伞,两人淋着雨小跑一路,最后在一家小摊上停下来。

  他们随便找了个小摊点了些烧烤,江书逸全程都没怎么吃,他头发丝上都是雨水,像一层雾一样密密麻麻的,白衬衫也湿了一大半,有点透。

  “我一直以为我爸妈关系挺好的,我居然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妈都是为了我一直在忍着我爸生活。”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既懊悔又自责。

  在小摊的白色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睫毛的阴影铺在他的下眼睑,他闭着眼睛,好似格外疲倦又无力。

  宋君尧深深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沉默。

  过了好几分钟,江书逸才缓缓开口:“宋君尧,我想打个电话,和她说说话。”

  “找,想打谁电话就打,今天你开心最大好吧。”

  宋君尧脱口而出,一时没意识到那个“她”是谁。

  于是接下来,他看着江书逸拿出手机,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但放在耳边的电话始终没有被接通。

  他不明所以,没办法拖了个椅子坐江书逸旁边,瞥了一眼屏幕上电话的备注,温姻姻。

  是温姻姻的电话。

  少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打着电话,对面冰冷机械的女声在提醒他这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开始蹙着眉,表情沉下来。

  “可是我好像找不到她。”

  他一个人不停喃喃着,凑近电话一遍遍按着按键。宋君尧表情有些狰狞,连声叹气:“你别打了,温姻姻不是说了,她去国外后这个电话就不用了吗?”

  “可是我想打给她。”

  今天的江书逸似乎格外执拗,他不愿意就此罢休,开始随便翻着通讯录的电话,一个个顺着打过去。

  “哎哎哎,你别瞎打啊!”

  宋君尧看着他胡乱打电话,觉得他今天真的是不对劲了。

  宋君尧抢过江书逸的手机,翻遍了通讯录也没找到温姻姻其他的联系方式。

  “温姻姻也是够狠的,说走就走,连个电话都不给你。”他无语吐槽了一声,开始翻起两人的聊天记录,试图看看有没有温姻姻留下国外的新电话号码。

  翻了半天他们的聊天记录,最后还真在他们两个人的消息栏里发现了一个电话。

  温姻姻和他,后来加了QQ好友后,就不用信息聊天了,所以两个人聊的内容不多,大多数都是温姻姻在吐槽长篇大论,江书逸偶尔回个几句。宋君尧猜想,应该是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犹豫了会儿见他那副样子,还是打算碰碰运气,顺手一按,用那个电话号拨打过去。

  “嘟嘟嘟——”

  电话那头忙音,随后有人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带着试探的声音:

  “喂?”

  他刚要开口的话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失声了。

  韶绾宁。

  而在家那头的她,心心念念还牵挂着江书逸的事情,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她手机上备注显示11的那个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给她打来了电话。

  那是她以为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对方呼入的铃声传来的电话。

  韶绾宁心里一惊,怔了好一会儿,才慌不择路地接通了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电话这头的宋君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他叹了口气,解释着这乌龙事情:

  “不好意思啊,那个……我打错电话了,是这样的啊,我看到我朋友聊天记录里有你的电话,然后……”

  他脑袋里也一蒙,本来能清楚解释的事情,在知道对面是韶绾宁的这一刻,他也开始脑子乱乱的,嘴边的话更是越解释越不清楚。

  韶绾宁在电话里听得一头雾水,听到声音不是江书逸更是不解。

  宋君尧正解释着,江书逸这家伙就靠在手机旁边,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助:“宋哥你找到她的电话了吗?你说我爸妈要是真离婚了怎么办,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爸要出轨啊。”

  在电话里,韶绾宁清晰地听到了他含糊的话,宋君尧解释的话也停顿下来,两人默契地不出声,听着江书逸开口说着这一星期的变故。

  他话越说越生气,可偏偏他该恨的那个人是他爸,他伸手揉着眼角,眼睛有些红,他现在是真的特别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越发弱,眼皮子开始打架,他觉得自己额头有点烫,意识开始不清醒。

  可是江书逸还是一遍遍重复问着:“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啊,怎么办才好啊……”

  “他还好吗?”

  听完江书逸的话过了好一会儿,韶绾宁才开口。

  不知不觉地,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

  宋君尧应着:“嗯……没什么事,就是淋了点雨,脑子可能是不太清醒,一定要打……”

  他几乎脱口而出温姻姻的名字,眼皮一跳连忙刹住车,“就心烦瞎打电话,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韶绾宁没注意到他的话不对劲,江书逸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进电话里,她心底一震,没见过那么失意难过的他。

  她倏然难过,艰难地开口:“不要紧的,他……没事吧?”

  那溢出手机的声音,带着那么失望又崩溃的自语。

  “不碍事的,没什么事的话这电话我就先挂了。”

  宋君尧回了一声,他眼神一暗,明明想对她说些话,又忍不住地想要挂断这个电话。

  却被她连声叫住:“等等,你们回去路上小心啊。

  另外,他家里的事情,你,你能帮忙劝劝他吗……”

  听着她着急又恳求的声音,宋君尧心上一苦,那股苦涩蔓延开来,他一一答应:

  “嗯,你放心吧,我会的。”

  说罢,他挂断电话。

  他按着手机,查看上边的通话记录时间。

  6分54秒,其中有五分钟都是江书逸这家伙迷糊地在说话,宋君尧突然觉得韶绾宁真的挺有耐心的。

  换作平常人,早就甩脸色挂电话了。

  可对她来说,江书逸的一个电话,她都不会愿意主动挂断。

  “哈。”

  他自嘲地笑出了声,看着面前沉沉趴在桌上的江书逸,说要打电话的是他,最后撑不住了睡过去的也是他。

  大概是淋了场雨,看他眼下的黑眼圈估计也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不然也不能在小摊子上睡着。

  宋君尧见他迷糊着睡过去了,心底情绪滋生,五味杂韶般说不清。

  “你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让人家那么喜欢你啊,你但凡心细点,就能知道,那个给你送跌伤药膏,给你抄歌词,送你苹果上的便笺纸……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同一个字迹啊。”

  宋君尧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心情悲哀酸苦。

  今晚没有星星,一片暗蓝色。

  他沉重地吐了口气,最后还是扶着江书逸回家,走在那条敞亮的马路上,扶着摇摇晃晃的他动作艰难。

  “喜欢这种事情,真是一点都不讨好啊。”

  他摇着头苦笑,说着韶绾宁,也在说着自己。

  ……

  在那段记忆里,他们的交集少之又少。

  看似频繁,却始终都是一个人偷偷看偷偷偶遇。

  对方甚至从来不知道,感受不到背后的目光。

  而在那么一份不讨好,连细碎的回忆都要拼凑的故事里。

  他们都是执着的拾荒者。

  江书逸是在家里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不太记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时口渴得厉害,起身去客厅接水,瞥见桌子上的感冒药盒。

  勉强能记起来,他昨天好像有点低烧。

  想到这儿,他也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在打完球回家遇到暴雨,淋了一路都出不了事,这次就淋了点小雨,就垮了。

  他的声音在家里那么大个房子无限放大,家里就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

  江书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白瓷水杯,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逃避的确解决不了问题,路渊和林琳多次商量无果后,开始把主意打到江书逸身上。

  在市医院。

  江渊沉着脸色,父子俩坐在病房门口。他看了眼坐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江书逸,清了清嗓子:“江书逸,我和你妈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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