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农历新年。

　　因着除夕夜是陪凉未晞的爷爷过的，大年初一两人就回了顾家老宅。

　　一进铁门，便听到院中传来小孩的欢闹声。

　　从下车便被顾在莒揽在身侧一路进来的凉未晞睨了顾在莒一眼，压低了眼帘便要挣脱他的怀抱自己走。

　　顾在莒看着她这小女孩别扭的娇态，扯了扯嘴角，把她更往怀中摁紧了，低沉着嗓音：“你刚不还说冷？仔细残雪地滑。多半是莫女士请来的，跟我可一点关系没有。”

　　跟你要真没干系，莫女士会废这周折？凉未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爸爸，爸爸！”一见着他们，唐念顷刻之间奔过来，抱住顾在莒的腿。

　　“爸爸，您陪我堆雪人吧。”唐念仰着头，睁着乌黑的杏眼，央求的口吻。

　　凉未晞抬眸看了眼跟在唐念身后出来的唐月曦，她实在不喜这种场面，更不屑跟个孩子争风吃醋，遂拂开腰间顾在莒的大掌，轻声说：“外头怪冷的，我去厨房看看有没能帮得上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在经过唐月曦身边时，略微颔首微笑道：“唐小姐新年好。”

　　身量玲珑娇小的凉未晞，裹在红底繁花绣金边的仿古大衣里，颈部挑高，一圈白色狐狸毛衬得她白皙的面庞越发灵秀剔透。

　　身处娱乐圈，唐月曦对时装界的动向也是极为敏感的。凉未晞身上的这件大衣，据说全球只有三件，是在意大利发展的华人设计师用了苏绣结合欧洲皮草元素，手工打造，在秋天的服装秀上一亮相，立即被人订购，而且购买人还谈妥条件，限定了产量，如今可说是有价无市。

　　而凉未晞呢，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顾在莒安排人送到豫园的，说是给她的新年礼物。

　　进了室内，脱了大衣的未晞，穿着酒红色丝绒及膝裙，袖子七分长，既保暖又娇俏，莫兰亭和清姨见了连声称赞。

　　莫兰亭往她身后瞅了瞅，未晞挽住她的臂弯道：“妈，在莒在外头陪小念玩雪呢。我先进来看看厨房有没我能帮得上忙的。”

　　莫兰亭见她如此大方乖巧，很是中意，拍了拍她的小手笑道：“好孩子，厨房那么油烟的地方，妈怎么会让你去。来，过来陪妈聊聊。”说着引她往偏厅去了。

　　两人在窗前的罗汉塌坐下，清姨端了水果茶点过来。

　　莫兰亭开始烹茶，凉未晞便拿起水果刀一边削苹果，一边跟莫兰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经意抬眼间，看到窗外的雪地里，顾在莒正把自己的黑色大衣抖开，披到了唐月曦的肩上。

　　一晃神，刀锋竟刮到了指尖，皮翻了开来，渗出了血丝。怔怔地垂眸看着，过了一会儿才感到一股刺痛，不知是手上的，还是心里的。

　　莫兰亭递茶给她，才发现她割了手，心疼道：“未晞宝贝儿，怎么就划到手了呢，快去找阿清处理一下。”

　　未晞轻扯嘴角，缓声说：“没大碍，我去去就来。”

　　找了清姨要了创可贴，给手指消了毒，整理完回到正厅，就看见顾在莒和唐月曦各牵着唐念的一只手走进门来。那和谐温馨的画面，刺得未晞呼吸一窒，顿觉刚包扎好的手指似乎疼得如钻心一般。

　　顾在莒抬头见到未晞，便松开唐念的手向她走来。

　　而未晞看见一袭浅蓝修身针织裙的唐月曦身上搭着的那件黑色大衣，不由冷了眉眼，径自转身往偏厅走去。

　　顾在莒挑了挑眉，迈开长腿两步赶上她，握住她的手肘稳住她，低声在她耳边问：“怎么了，一声不响扭头就走？”

　　凉未晞微微挣了挣手臂，没脱开，低着头看着手臂上的大掌说：“你的手指透心的凉，快放开我。”

　　顾在莒欺前一步，双臂环抱着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侧首贴着她的耳边问：“怎么，一会儿没陪你，就跟我置气？”嗓音低沉，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

　　喷在耳边的热气与男人胸膛传来的体温令凉未晞心跳快了一拍，不由抬手抵在顾在莒胸前想拉开距离。顾在莒单手抵住她的后腰令她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拢住她搁在胸前的小手用下巴蹭着。察觉一向光滑的手指上有异物，幽深的眼神从凉未晞面庞向下移，这才发现她的左手中指裹着创可贴，蹙眉浅声问：“怎么伤着了？”

　　一旁唐月曦见顾在莒抛下自己和唐念两人往凉未晞跟前去了，抿了下唇角，双手扯了下大衣衣襟，然后裹住臀部蹲下身去跟唐念说着什么。

　　凉未晞眼角瞥到，心里很是膈应。这件大衣可是自己送给顾在莒的新年礼物，他这么拿去关怀初恋也就罢了，而唐月曦这番做派，让人看着就是扎眼，叫人不做点儿什么不行。

　　眼珠子一转，凉未晞像没骨头一样靠在顾在莒身上，侧脸贴着他的胸前，把手指举到他眼前，软着嗓音道：“你还说呢。刚才我在削苹果，一抬头看向窗外，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心神一乱，就给刮到了。”说着，还微仰着头，一边用眼尾瞟着他。

　　那娇俏的模样磨得顾在莒原本就心疼的心更添了血气，完全忽略了她的意有所指，而是把她更紧地往怀中压，贴着她的耳根问：“消毒了吗？疼得厉害吗？”

　　顾在莒知道她是顶怕疼的人，这时有心思这样撒娇，多半没有太严重，可还是忍不住多虑。遂揽着她的腰往楼上走去，一边说着：“来，我给你再好好包扎一下，可不要留疤了。”

　　刚迈出两步，凉未晞就扯着他的袖子浅笑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这么点小划伤，我自己难道还能处理不清楚？”

　　顾在莒见她展颜，不再跟自己怄气，心里一暖，一扫几日以来的沉郁，牵起她另一只手，朗声说：“走，去看看莫女士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

　　唐月曦看着二人亲密相携而过的侧影，蹙起了眉头。唐念上前一步，用小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心，稚嫩的嗓音装着大人的样子：“妈咪，爸爸扔下我们没关系，妈咪还有小念呢。小念陪着妈咪！”

　　“小念真乖，妈咪没事儿。”唐月曦扯出一抹笑，站起身来，牵着他的手也向偏厅走去。

　　午饭时，孩子忽然发病。

　　凉未晞同车去往和平医院。

　　车上，顾在莒和抱着唐念的唐月曦坐在后座。后视镜里的三人，一个蹙着眉头在给唐念的主治医生打电话，一个煞白着脸抚摸着唐念的头，而唐念，用小手揪着顾在莒的衣角，忍痛忍得满脸汗珠的小脸充满依赖。

　　凉未晞垂下眼眸，心一点点下沉。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先不说顾在莒对自己的爱有多深，可是血缘的牵扯无论如何是斩不断的。自问，没有信心在这样的纠葛中能够在这段婚姻中处之泰然。

　　到了医院，主治医生带领的几名专家迎了出来，顾在莒和唐月曦，唐念三人立即被簇拥着进了急诊室。

　　看着眼前的一片兵荒马乱，凉未晞顿觉无力感油然而生。

　　此时，接到唐月曦的电话而赶到医院的唐赋宇见着凉未晞孤身一人站在急诊室门口，便晃着手里的车钥匙靠了过来。

　　“我姐是顾哥的初恋，顾哥不能忘情很正常。顾哥现在看着宠你，你是没看见当年顾哥宠我姐那样儿。你不过是靠着与我姐的名字叠音贴上顾哥吧了。现在我姐带着儿子回来了，你这个第三者还有脸缠着顾哥？“

　　凉未晞眼帘微瞌，冷着脸听完他这番话，微微抬起头来，后退了一步，嗓音清冷道：“唐先生多虑了。你的顾哥如今与我已定了婚约，不论曾经如何，也莫论他二人现今心里如何想，法律上谁是第三者昭然若揭。”

　　“你！”

　　“唐先生，我以为你是来看小念的？恕我不奉陪了。”把话说完，凉未晞也不看他的表情就转身向自己的科室走去。

　　唐赋宇的那一番话，听了不难受是假的。可是，凉未晞就是见不得这个曾经对迟安意图不轨的人那张得意的嘴脸。

　　唐念的病有顾在莒安排的那么多个专家一起盯着，也没有自己可以插手的地方，既然来了医院，不如去自己的科室帮忙。

　　本该热热闹闹的大年初一，就这么各自忙碌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