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果然心头朱砂一回来,什么都要靠边
此后连着三天凉未晞都没有见到顾在莒。
有一天深夜睡得昏昏沉沉中,感觉被拥进怀中,然后是顾在莒的气息充斥周围。可是第二天醒来并不见人影,凉未晞便当那是做了一场梦。
直到第四天,未晞正坐在餐厅吃早饭。
秋风从地上卷起几片树叶,一会儿把它们抛到老高,一会儿又把它们放下来。须臾,又把它们送到远处去,像闹着玩一样。
晨曦透过稀稀拉拉没有几片叶子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凉未晞看着落地窗外的一片萧瑟,心情莫名低落。正打算拿起桌上的手机给迟安打电话看看她的近况,手机先震动了起来。
“伯母”二字跃然其上。这么大清早的,顾在莒的母亲打电话过来,多半是有特别的事情。
凉未晞心情复杂地接起电话:“伯母,早上好。”
“喂,未晞宝贝,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未晞轻轻搅拌了一下碗里的海鲜粥。
“你什么时候休息呀?跟在莒回来一趟吧?知道你们两口子忙,但我有一阵子没见你们啦。”
订婚宴莫兰亭自然是在的,只是身子忽然不大舒服,在切蛋糕前提前离席了。
到今天还不到一周,现在说有一阵子,怎么听都不对劲。
未晞默了默,轻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念清姨做的东坡肉了!我问过在莒再回复您。”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放下电话。
翻出顾在莒的号码拨了过去,可是良久无人接听。
一边喝着粥,一边给那头发了短信。
“莫女士召见。我明天休息,你若得空,一起过去吧。未晞”
到了晚上才收到回信,一个字“好。”
想到白天在医院看到的侧影,男人身型高大,西装挺阔,脸部侧面线条完美。
以前没事都会晃到自己科室,现在到了医院却连招呼都不打。
往日恨不得黏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回个信息的欲望都欠奉。
呵,果然心头朱砂一回来,什么都要靠边站。
凉未晞抬手压着心口,手指轻点手机屏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会受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影响了呢?
看来得和顾在莒谈一谈了。
他若改主意了,自己就麻溜地给人腾位置。
难不成要等到落个遍体鳞伤的局面吗?
第二天未晞刚晨跑回来,就听到豫园雕花大铁门开启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顾在莒的路虎揽胜开了进来。
车上的人看见她,也推门下车。
“未晞。”男人腿长,两步走到近前。
凉未晞定定地望着他。
几日不见,顾在莒看着似乎憔悴了些。领带和西装外套都搭在臂弯里,衬衫开着两颗衣扣,阳光落在硬朗的锁骨和突出的喉结上,气息深沉。
看着男人向自己伸过来的大掌,凉未晞眯了眯眼眸,压下了后退的念头。
于是,被扶着后脑摁近了男人温暖宽厚的胸膛里,扑鼻的烟味混着隐约的木调香氛,一如初见,凉未晞忽然鼻头一酸。
顾在莒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揉着她柔软的长发,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我这几天事情多,没能陪你,你别生我的气。”男人嗓音低沉暗哑,透着疲惫。
工作?凉未晞心中暗嗤。江城只手遮天的人物,手下能人大把,能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扰动顾总亲自出马?
要陪儿子,陪初恋情人直说就是,难道自己还能拦着不成?
“你吃饭了吗?先进去吧。”按下纷杂的心绪,凉未晞扯了扯顾在莒腰间的衣料。
“我想先吃,你。”低沉磁性的嗓音抵着发顶传来。
凉未晞猛然抬头,却见男人眼底布满血丝,一副靠着自己站着都能睡着的模样。
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
让人搂着自己的腰,半靠在肩上一起进了玄关。
黎安迎了出来,接过顾在莒的外套和领带,问:“先生回来啦。您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漱?”
“我早上吃的皮蛋瘦肉粥不错,你也给他热一些先吃点。我上去给他放洗澡水。他这样子要是先洗漱的话,怕是会睡在浴缸里。”凉未晞温声帮他安排了。
顾在莒闻言,嘴角微勾,眼中似有星光璀璨,侧头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就放她上去了。
两人分头洗澡吃饭,收拾停当已经十点了。
见顾在莒还是没什么精神,凉未晞就让黎安安排了几套补品放进路虎后备箱。
然后由司机驾车往顾宅而去。
一上车,顾在莒就伸手把凉未晞揽到身边,然后闭目养神。
未晞见他累成那样,居然没一会儿就呼吸绵长地睡了过去。
抬头揭过后视镜给司机使了个眼神,司机慢慢地降了速度。
就这样,原是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多花了二十分钟。
到了老宅,司机稳稳地停了车。
凉未晞见顾在莒依然好梦正酣,只好侧身拍了拍他的臂膀,轻声唤道:“顾在莒,醒醒,到了。”
顾在莒缓缓睁开眼来,就看到凉未晞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此时温柔了眉眼,实在赏心悦目。
心中一暖,积压多日的念想喷薄而出,伸出手去够住后颈就来了个绵长的深吻。
随着吻的加深,男人身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后腰上的大掌压着凉未晞往顾在莒身上靠,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忽然感到腰上炽热而略带粗粝的手指擦过,凉未晞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今天穿的是白衬衫配粉蓝针织长裙,外套卡其色针织衫,衬得她的气质更是温柔婉约。此时衬衫的衣摆被顾在莒抽了出来。
轻轻推开顾在莒,凉未晞一边低头整理衣衫,一边说:“到了。”
“嗯。”顾在莒抬手揉了一把脸,侧头见凉未晞双颊绯红,遂勾唇轻笑。
推门下车,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把凉未晞扶了出来。
“未晞宝贝,你们可来了。”两人刚走到雕花木门前,就听到莫兰亭的声音从客厅的屏风后传来。
绕过屏风,却见客厅里除了莫兰亭和清姨,还坐着唐月曦和唐念。
凉未晞不由脚下一窒。
顾在莒是搂着她的腰进来的,所以她的反应虽然不明显,却还是察觉到了。
他眉头轻蹙,放在她腰侧的大掌安抚似的紧了紧。
这一会儿功夫,未晞已经调适过来,微笑打招呼:“伯母,清姨。”
然后漂亮的桃花眼一转,看着唐月曦说:“不知唐小姐也来了,今天还真热闹。”
莫兰亭就说:“我想见见小念,就把他们请来了。”决口不提因他们的出现给订婚宴造成的混乱。
两人在唐月曦的对面刚落座,唐念就站了起来,走到顾在莒身边,叫道:“爸爸。”
顾在莒眼角余光掠过凉未晞,见她低着头喝茶,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他摸了摸唐念的头,扬声说:“曦儿,你带小念去花园玩一会儿吧。”
待两人出了厅门,他才沉声说:“小念的检查报告出来了,确诊是白血病中期。专家会诊过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年纪尚小,建议采用干细胞移植的治疗方法,这样将来复发的可能性就极小。平和医院的骨髓移植团队因其在综合专业治疗血液与骨髓疾病方面的专长而得到国际认可,做这样的手术是没问题的。目前紧要的就是要尽快找到骨髓匹配的人。曦儿和我的都不符合。”
“唉,小小年纪,怎么就”莫兰亭说到这就顿住了,改口道:“我可怜的孙子啊。”
这时凉未晞正把茶杯连着茶托放回桌面,听到“孙子”二字,指尖忽然抖了抖,茶托撞击桌面,发出声音。
亲子鉴定的结果看来是拿到了,果然是顾在莒的种啊。
顾在莒见她有点魂不守舍,伸出大掌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这时,莫兰亭又道:“在莒,小念怎么说都是你的孩子,他的病情你一定要多上心。”说着,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微笑道:“未晞还年轻,我记得你们俩说过要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孩子过几年再生。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就由着你们了。但是对于小念,我看着他就像看着在莒小时候,实在喜欢得紧。我跟曦儿说好了,一周让小念过来陪我两天,曦儿在放手去发展自己在国内的事业时,照顾小念的重担也有人分担。”
听到这儿,未晞就想把手从顾在莒的掌中抽出来,可男人使了巧劲儿,变成十指交缠,怎么都挪不开。
顾在莒顶了顶后槽牙,语气丝毫察觉不出喜怒:“这事儿,母亲做主就好。”
谈完事情,就一起转到餐厅吃了午饭,又坐着喝了茶,直到清姨提醒莫兰亭该午休了才走。
凉未晞知道莫兰亭不是对自己有意见,只是人到一定年纪,对生命的延续就有执念吧。虽然有清姨作伴,但是老宅毕竟冷清。她希望常看到孙子,也是人之常情。
尽管思绪纷杂,凉未晞出于教养使然,一直维持礼仪。不论是陪莫兰亭闲聊,还是唐月曦越过她给顾在莒装汤,她都笑得云淡风轻,大方得体。
两人上了车,关上车门。
凉未晞靠进椅背,气息低沉,露出疲态。顾在莒看在眼中不由心疼,伸出手去握住她放在身侧的小手,却被拂开了。
“未晞,”
“我没事儿。伯母的决定我能理解。”凉未晞不想听他无关痛痒的安慰,“我与你的关系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是你的要求,如果你因为一些突发的状况改变初衷,我也能接受。”
她的声音依然软糯,此时措辞隐晦婉转,只是听着毫无温度,特别是传到顾在莒耳中,就更是显得薄情寡义。
“未晞,我们刚刚订婚。凉氏制药也面临上市,你确定要在这关头跟我撇清关系吗?”顾在莒脸色也沉了下来。
几天前作为凉氏制药执行总裁的时薪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带过来的消息可谓石破天惊。作为筹备上市的一环,时薪委托的会计师事务所在对过去五年的财务状况进行审核时,发现异常。凉氏制药在从证券交易市场撤牌几个月后,就有一笔高达五千万的债务融资。原本企业从股市撤离后为了持续发展需要借贷无可厚非,但是该年度凉氏没有高额的固定资产投资。营业额比前期比高了四千万,但是进货成本同比高了三千八百万,加上那五千万的应付利息,导致税前虽然是盈利,但是比前年低。之后的四年,每年都有追加债务融资,目前账面上的负债已达两亿。由于每年交的税都比较稳定,所以没有引起税务部门的关注,但是公司基本上被掏空了!顾在莒这几天在动用人脉查融资源头,另一面等待查账结果。通过对进货渠道和销售渠道的锁定,希望能找到相关联的可疑之处。
时薪让人旁敲侧击凉澄西,他看似对其中的门道一无所知。这是凉天德在位时捅的篓子,顾在莒不想让小女人知道徒添烦恼,为了尽快帮她解决,他忙得昼夜颠倒。此时听到她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来,饶是不屑解释,也觉得憋闷,不由地语气就重了几分。
而凉未晞听了他的话,手肘抵着车窗,手指轻揉额角。
是了,顾氏耀东集团是上市公司。这类公司最怕集团高层出现丑闻,或者身侧有变动,会影响股价。凉氏制药的上市可以推后,可是影响别人的公司就不好了。顾在莒如果知道凉未晞称作为未婚夫的他手中的顾氏耀东控股集团为“别人的”公司,只怕要炸。
她看着窗外,语声清冷:“唐小姐回来了,还带着你的儿子。你明明满心满意的要照顾他们母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揪着我。”
“我跟你说过,我与唐月曦是过去式了,唐念是那场过去式里的意外。对他们,我只是想补偿与照顾而已。”顾在莒右手虚握,食指的骨节抵着眉心,嗓音疲累。
“何苦呢?一边忙着照顾他们,一边要顾着我的心情,你这样不累吗?不如我给他们腾地方,你也好一心一意对他们。”
“未晞,你有什么不快尽管跟我撒气,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划清界线的态度。”他不耐地扳过凉未晞的肩头,看进她的眼睛里去。
“不说了,我累了。”对视半晌,她无视顾在莒眼中的炙热,缓缓闭上了眼睛,拂开他的大掌,靠回了座椅。
盯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顾在莒瞳孔微缩,眸色渐深。胸中有一股浊气上涌,可看着小女人紧抿的唇角和轻蹙的眉头,胸膛几次剧烈起伏,置于身侧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
伸出长臂,不顾凉未晞的挣扎把她摁进怀里。薄唇落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发中淡雅的茉莉香波,低声呢喃:“未晞,你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