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赶夜戏到零晨三点，在回程的车上匆匆卸了妆，回到偌大的房子里，连澡都没有洗，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不到八点，不停响的电话吵醒了他，随意把电话挂掉，他起身去浴室，刷牙洗脸洗个澡，胡乱翻了一件黑色的卫衣穿上，帽子直接套在没有吹干的头上，就出门了。那台每天接送他的保姆车已经在大门外等着他了，一上车，化妆师就开始给他吹头发化妆，助手一个劲儿地给他通报今天的通告，“八点到1号厂补拍两个特写，九点半到中央广场参加品牌剪彩，十点半回公司拍平面照，接受三个线上采访，三点半到九龙湾参加新剧开机仪式，最后赶五点十五分的飞机。”

　　陈述就坐在车座上，任由化妆师摆布着他的脸，今天的化妆师不是昨天那个了，司机和助手也换了，围绕他身边服务的人都是两班倒，而被围绕的他24小时随叫随到，全年无休，可他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该酷的时候酷，一点自己的情绪都没有。之前提醒过这些助手们，不需要跟他通报通告，提前告诉他完成工作要求，然后就直接接他走就是了，但助手每年分好几拨轮着转，说了一次他们没记住，也就算了，吵是吵了点，倒也不影响什么。

　　补拍特写这个工作很简单，但要化妆换装及各工作人员配合好，还要与剧情情绪相连贯，还是要花点时候，但快赶慢赶也算是赶上了剪彩。在剪彩活动上被采访了几句，没等整个活动结束，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车还没有停稳，不远处看到妈妈专用的保姆车在他们前面停在了公司门口。他从来不去好奇在公司范围内的或是与工作有关的人和事，即使那人是与他是骨肉至亲的关系。可助手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吸引了他的注意，“董事长后面那个女生是谁？好眼熟呀，我好像见过。看她走路的样子，跟董事长那架势不相上下，是谁呀？”女助手拍拍额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哇，是那天晚上在肿瘤医院门口接的那个女生，就是她！都认不出她来了，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呀，她原来这么飒呀，看不出来呀！”

　　肿瘤医院门前接到的女生，真的是明媚？陈述转过头，睁大了眼睛望向公司大门处，却仅仅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就仅仅凭这一瞬间闪过的背影，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人就是明媚，因为那一晚，他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背影走远的。自从河堤边谈判的那晚开始，他便无法忘怀这个人，与她发生的所有一切，已经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里。

　　明媚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会跟在妈妈后面，她们是要做什么呢？是因为街舞比赛的事吗？还是有些什么其它的？不会是因为他吧？怎么会因为他呢？她都已经说过不希望再看到他了，她又怎么会愿意再被牵扯进有关他的事情中，何况他又有什么事要牵扯到她？那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妈妈吗？妈妈又想干什么？难道妈妈要报复她吗？怎么会？她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妈妈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那她为什么要跟在妈妈后面进去？若是妈妈要伤害她，她怎么会就这样跟着进去？可她这种胆大包天的人，有什么不敢呢？那晚都不清楚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还不是单枪匹马地上了他的车？陈述整个人都趴到车窗上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无奈那两女人的步速飞快，他还没来得及下车，她们早已进了电梯，人影都没有了。

　　身旁的助手奇怪地看着他，发现新大陆似的，平时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漠不关心的人，今天怎么会这么好奇的好像心都跟着飞进电梯里的样子？这可真是猛料哟，今天他们助手群里会有不少人等着一同嗑瓜子了，先不说怎么那晚的女生以这种姿态跟着董事长进了公司，就光那晚他与司机下车后到底陈述跟她发生了什么?为何陈述要跟她道歉？就以陈述那种就算地球要灭亡也不关他事的个性，光光他主动开口道歉这事儿，就已经很炸了！天呀，这要讨论起来，三天三夜可能都说不清楚。还是先不要多事，看看大家都看到了些什么，公司里肯定有人会发话的，看看情况再说。

　　下车踏进公司大门，就明显感觉到大伙儿都在议论纷纷，发现了刚才助手看他时表情的异样，陈述进门时就努力保持以往的模样，低着头，面无表情，与谁都不交流，径直走进助手早已停好的电梯，上十楼的摄影室。

　　出电梯就听到走廊里有两位同事边喝着咖啡边在议论，“刚才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跟在秦总后面的女孩？知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呀？自从勤勤姐后，再没有一个人这样跟着秦总后面了，会不会是来新领导呀？”

　　“谁知道呢？可这么年轻的女生，怎么会是新领导？之前听李秘书说秦总不是有意安排陈述接班吗？都送去学习了，不会有什么新领导的吧。我看那女生还长得挺可以的，会不会是新签约的艺人？”

　　“我说你来得晚吧，秦总是多少年没有带过人了，反正我来这儿六年了，就没见到过秦总有带过艺人，更何况一个新人，那得是多有后台的人才惊动得了我们秦总呀，反正我看她绝对不是艺人。你看她那走路带风的模样，跟秦总一模一样，若真的是新领导，你说，我们这一群人是不是就要被淘汰了？人家这么年轻就跟上了秦总，那得多有手段呀！”

　　听到她们谈论的话语越来越离谱，陈述忍不住加快脚步，特意借着往前走的惯性撞了前面的两人，两人手里的咖啡洒了一地。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他也不理会有没有冒犯到她们，当然也不会有报歉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进了摄影室。

　　今天要拍的照片分两组，一组是新时装剧的定装照，这剧是自己公司投拍了，为了是带动一些新人，陈述只是客串了一个戏份不算多的角色，凑合着拍了一些合照后，他有一个换装的时间再接着拍一个服装品牌的宣传照。化妆师又开始在他脸上忙碌了，他听着化妆师的招呼，一时睁眼一时闭眼，一时张嘴一时闭嘴的，非常配合。

　　哼，这张脸，每天至少要被公司那几位化妆师往上面涂呀画呀好几次，它已经不是脸了，是面具。就连离开片场卸妆了，还是要敷着面膜，一直保持它最好最应该有的状态。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陈述心中有些压抑，很多人看到这张脸总会兴奋地尖叫，而自己看着这张脸，却有些厌烦。忽然又想起她说的话，“你不是说所有人都为你疯狂吗？不是说你是神一样的存在吗？可那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一副包装精致的皮囊而已，只是一个假人而已！你问我你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存在，我现在告诉你，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也觉得你的完美是多么的高不可攀，可现在，在我心里，你只是一具没有灵魂没有尊严的行尸走肉罢了！”她说得那么对，这身子就是一副包装精致的皮囊！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听到那些尖叫，会有一丝丝优越感，可后来想想，如果没有用一叠叠金钱堆砌出来的包装，谁会为他尖叫，可能连路人甲都不如吧？

　　想到明媚，不禁又想到她到公司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猜不出来，但又总想知道，心里就有些乱乱的了。她们现在应该在13楼的办公室里，她们会谈些什么？会谈到他吗？可为什么要谈到他呢？她们应该都是从那辆保姆车上下来的，那肯定是妈妈把她带来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谈，要回来公司，那么大庭广众之下，是想昭示些什么吗？妈妈那么心细的人，全公司上下几百号人，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公司呢？到底是好的事，还是不好的事？陈述有一种想上13楼问清楚的冲动，但那仅仅是冲动，他怎么敢去？

　　换好了衣服，趁着同事们在换拍照布景，他散慢地走到玻璃墙边上，免得挡到了别人。正向外看，眼底看到楼下的妈妈的保姆车提前停在了大门口，她们是又要去哪儿吗？没过两分钟，明媚出现了，她抬起头，往这上面看。难道她发现他了？她怎么会发现他的？陈述下意识地转身躲了一下，但想想这不可能，这墙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而且这是十楼，谁能从1楼看到10楼里的人？但她明明在往他这边看呀！忍不住，他转回身去看，此时她已经转身上了妈妈的车走了。望着离去的车消失在车流里，陈述的心更是痒痒了，好像被什么牵着一样，跟着那车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