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很晚很晚，但月红还在等他们的门。今晚没有给他们煮饭，熬了山药桂圆羹，炒了一碟西兰花炒牛肉，还蒸了一些粗粮馒头，正合了明媚晕机后的胃口。
“情情说我们的房子装修好了，让明天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了还需要补修的，她明天一早来接我们，将就她明天没有课。你去不去？”月红问明媚，但眼角却瞥着陈述。
明媚嘴里嚼着西兰花，左手捏着咬了两口的馒头，右手拿了勺子正舀着山药羹，大脑转了一圈，低声应着，“去，我明天早上刚好没有重要的事儿，可以去，去看看她把我们的房子拆成啥样儿了，没修好就让她赔个新的。”
听到阿姨说回去看房子，陈述心里有些不好了，含在嘴里的馒头，怎么嚼都嚼不出滋味来，牙齿都似乎不会动了一般，“你们要搬回去住了？可是公司还没有安排，还是等等比较好吧？”
月红心里暗暗笑，眯着眼睛看着他，“房子里油了漆，天天现在没好住不得，得等那味儿都散了吧，至少还得在这儿住些日子的。”想起来这儿住的第一天，心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现在吧，有情情每天来帮衬着，做做饭，管管孩子，搞搞卫生，一天也就过去了。反正天天还在恢复期，哪儿都不能去，住哪儿都是差不多，倒是女儿的事儿比较要紧些。
咽了口中的馒头，陈述也舀了一口山药羹准备送嘴里，“那就先住着，新装修不要急着回去住，在这边天天练习还更方便些。”
刚才看到了他那低头的偷偷笑，月红也偷着乐地笑笑，瞧了瞧在那只顾吃的缺心眼儿女儿，没好气地说，“那记得明天哈，情情会来接我们。你们吃，吃完了洗碗，我是要先睡了。”说完，她打着哈欠回房间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妈妈唠叨与陈述的事了，不被她扯进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不要搭嘴，不然会越说就越说不清。
等听到妈妈关上房间门的声音，明媚才开口问陈述昨晚他没回答的问题，“其实，你为什么不跳舞了？我看了你的自媒体宣传号，根本就没有发过跳舞的视频，这几年你都没有跳过舞，这是为什么？你跳得那么好！”
“我就是不想跳了，不为什么。”他低头吃着，没在看她。
“在练舞室里存的那些视频，我看了好久，专业程度与天天参加比赛时看到的那些舞者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十年了，你练了十年，就这样不跳了，不觉得可惜吗？”
刚开始学习舞蹈，是因为自己喜欢，每天躲在房间里跳舞，看到一天天进步的自己，每每跳好一个好看的动作，会觉得自豪，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但到了某一天，竟然发现在网上看到了自己在家里跳舞的视频，只要付费就能看到，而那些视频，什么时候拍的怎么被拍的自己都不知道。那时才发现，原来他无论做什么，都是用来卖钱的。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视频下面更多人评价的不是他跳得好与不好，而是说他长得好看，在靠颜值圈钱~~“不可惜。”他回答。
渐渐地，很多不堪入耳的评论开始刷爆评论区，他在练舞室里摔东西发泄，从此与帽子口罩为伴。跳着跳着，舞蹈似乎不再有意义，不再是他的爱好，不再令他感到自豪，跳舞甚至变成了他的负担。之后，对任何事情，他都不再关心。
陈述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是冷漠的。明媚给他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天天说，你跳舞的时候会发光，令他觉得跳舞也可以跳出光芒~~”
“你总喜欢跟别人说这些，或许对于那些新人来说，是能有些作用的，但对我，呵呵~~”陈述打断她，看着碗中的那块牛肉，他接着说，“就如吃这牛肉，在与你共事之前，我竟有至少15年，没有吃过这样的牛肉。即便是15年前吃到的那些，都是保姆做给我吃的。你明白那种感受吗？一个人，回到这三房两厅的房子里，不敢说话，因为害怕听到回声~~你，在自己的家里听过回声吗？”他环顾了这他曾住了十年的房子。
所以他睡觉时要有小夜灯，所以那晚才又到回到主卧里睡。眼里满是陈述的苦笑，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闪着光，但没有人感受到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独自一人在那练舞室里跳舞的心情，没有人看到他承受了多少人无法承受的孤独。
“记得那晚在酒吧里吗？我与你说的话那自负的话，你记得吗？”陈述脸带歉意，向她询问。
明媚点点头，“嗯。”她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句话就像烙在了她的心里，“我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在别人的心中，我是神一样的存在，只需要看一眼，所有人都为我尖叫，为我疯狂，你知道吗？你怎么会这么无视我？”
“那次，对不起，我不是蓄意要伤害你的。可是，不容置否，我确实伤害了你，深深地！对不起！”他向她道歉，第一次，认真地，为自己对她做的错事，诚恳地向她道歉。“我看到过多少这样的事，见到过多少这样生存着的人，我是一个已经没有了心的人，我一度以为，我认为那是工作，我只把它当成是一件工作。”他叹了口气，对自己冷笑了一下，“呵，所以，跳舞对于我来说，也是工作罢了，已经没有意义，不跳了，不可惜。”
“但我觉得可惜，我想看到你站在舞台上，想看到你完成通过你的努力而完成的动作，想看到你因为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而开心地绽放你的笑容！而不是别人想你笑，你便笑！你要为你自己而笑，为你自己的心感到快乐而笑！”
听了明媚的话，陈述的眼睛已经有些泛红，他没有说话，只低头咬了一口那片牛肉，那牛肉味瞬间弥漫在口腔里，好像这味道呼唤着他的感知神经，告诉他，他是活着的，正在咬着，咀嚼着，品尝着，感受着生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