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明和孟宪玲,他们二人也会偶尔抽空出来,避开其他的人,提前好时间,一起相伴着,去镜泊湖边上赏月畅谈。
但,他们相互十分尊重彼此,从不逾矩半分半毫。二人连牵手、拥抱的举动都不曾有过。
那一段,青葱清澈的岁月,是那么婉约、那么曼妙、那么干净……是那么地不轻易言“爱”。
在不知未来会怎样的前提下,彼此也从不随随便便表白,以及向对方主动承诺一生的守护和陪伴,因为,未来实在太远了……至少,在那个时候来说,无论对李建明、还是对孟宪玲,都实在是太超出未知了!
我们的父亲和母亲呢,他们这一代人,在当时那个时候,都是承载着、并肩负着无比艰巨的国家振兴和民族传承、人民生活提升和城镇繁荣发展的历史使命的。
李建明曾经以为,他自己会永远扎根在牡丹江那里了;可是,就当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的那个大好的消息,让包括他在内的数以千万计的年轻人重燃起新人生的希望。甚至,他兴奋得几乎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
好不容易,李建明才找到了从县里取药回来的孟宪玲,想要和她商量下一起返乡的计划。
“玲玲,你听说了吧?我们可以返城了,可以参加高考,可以重新读书了!我实在太兴奋了!”李建国双手的大掌紧紧地扣住孟宪玲的肩头,他期待着对方的情绪和情感是和自己在同一个节拍上的,“我要考京北的大学!你呢?”
然而,孟宪玲当即否决的冷漠反应,却让李建明感到十分吃惊……
那一次,两个人第一次吵架,不欢而散,还沉默“冷战”了许久。
李建明每天白天继续“大显身手、有所作为”地挥汗如雨着干农活儿,晚上,“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地步行十几里的山路,参加村里集中组织的高考补习班听课。他忍受着与孟宪玲在很长时间里处于一种聚少离多的“小别”状态。
也可能,是由于考试前两个人都很紧张,还有对彼此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不安,在那之后,他们每次见面总会意见不合、而突然爆发出不断的争执,有时甚至让人感到就是一股十分莫名其妙的攻心急火似的。
高考补习班是一位来自京北的男知青孟庆云自发组织的,在他来牡丹江农场之前,刚刚当上京北郊区通县一所高中的实习老师,但,当时只是因为年轻气盛在课堂上失语,被同届争取一个留校名额的同事抓到了把柄,随后他就被下放到这里了接受着劳动改造。他和自己的女朋友,来自杭州的女知青苏彤,相互督促着,励志为第一届全国高考而共同刻苦努力着,争取同时考回梦寐以求的大京北,然后成家、立业。
都姓孟,自然,孟宪玲和孟庆云,在彼此初识的时候,就倍感多了一份同族般的亲切;他们俩只相差了四五岁,可是,如果,按照古老的姓氏族谱排序,论资排辈下来,纵使孟庆云比孟宪玲年龄大,他也应该管孟宪玲称呼一声“姑姑”的。但是,如今都“立四新”了、改革开放的浪潮也将近了,就彻底不流行那些“封建”的“传统”文化了。所以,他们俩彼此之间,见面打招呼,还是以战友关系,来直接相互称呼名字。
备战高考的日子了,他们两对革命学伴儿的小“情侣”,很快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以李建明的学习能力,报考报华清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和建筑工程专业,都是十拿九稳的。因为,他还是一直惦记着能够回到父亲、父母先前所在的哈市第三印刷厂工作的,便选择了应用化工专业。
苏彤和孟庆云都报了京北师范大学。孟宪玲报了京北中医药大学。
不过,成绩公布和通知书发放的时候,整个连部里,只有李建明一个人考到京北市了,孟宪玲、孟庆云、苏彤都十分意外地落了榜。
在离开农场前的最后一天,中饭的时候,大家为李建明举行了隆重的践行欢送仪式。
但是,孟宪玲却一直没有出现。
最后,还是孟庆云和苏彤,把李建明一直送到了呃牡丹江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
“哎呀!建明,别再巴望着看了!她,是不会来的了……”一头短发的苏彤挽着孟庆云的手臂,难过地对李建明说着。
“她……为什么?”李建明想问的是她为什么没来。
他明明知道,那最后一丝希望,随着一针一针流逝的分秒而彻底落空了,他却满腹不解着。
“别问了!你就安心地去BJ读书吧!明年,在华清园等着我们啊!”孟庆云打断着,并转移话题。
苏彤实在不像是一个南方姑娘,也可能是和孟庆云相处久了,被北方的气质给同化了,嘴里藏不住任何秘密,性格上变得心直口快着:“她,不让我们告诉你!其实,她……”
操着一口京腔的孟庆云,马上又抢过话头儿去,及时地隐瞒住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真相。他只是对李建明分享了另一个不痛不痒的讯息:“玲玲她,上个月,就已经被调到别的连队,做医生去了!她一直怕你担心,会影响到你的高考发挥,所以,就让我们一直瞒着你!”
“……”李建明欲言又止地悲伤起来了。毕竟,医生的岗位,比卫生员的待遇,好很多。
他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别人知道而偏偏自己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难道,这是她要与他沉默分手的暗示吗?就算是要分手,为什么,她连一句“再见”和“祝你一路顺风”,都不愿意当面与他说呢?
他,既生气、又难过……忍着眼泪,最后一次地回望着随着火车车厢渐行渐远的站台。
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孟宪玲一直独自躲在站台的石柱后面,远远地关注着,目送着自己此生深爱不渝的男子消失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直到消失不见,守在空空的站台上,她落寞而绝望的背影,蜷缩在原地,已经泣不成声……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倾诉,自己在三个月之前经历的“暴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