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就这么望着天花板，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
他急于把冲到心头的想法一股脑倒出来，好让沉闷拥堵的心脏舒服一些。
太多太杂以致于没什么逻辑，可裴沐起还是耐心地听着。
她从来没有见过陆风一下子说那么多话，也从没窥探过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怪不得他在吴医生家里的时候那么生气，裴沐起听到陆风提到温疗疾手臂上的伤疤时，心里也跟着紧紧揪起。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在事实面前，安慰和鼓励都太过苍白，他们能做的唯有以后对他好些，再好些。
翌日，江恕己在吃早饭的时候意外发现陆风不在。
“沐沐，他人呢，不会还在睡懒觉吧？”
昨晚他们回来江恕己知道，平时都是陆风先下来，没想到这次他们都快吃饱了，还没见人影。
“昨天他睡得晚。”
裴沐起话音一落，江恕己就用一种揶揄的眼神看她，还上下打量着她。
“他是心情不好才睡得晚，你看我干什么？”
裴沐起瞪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的脖子有一点红。
“好奇我们还不如想想你这脖子，昨天半夜里是不是被老鼠咬了，这么一大口！”
“才不是老鼠呢。”江恕己捂着脖子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裴沐起故意凑过去，“说大声点让我听听清楚。”
“讨厌的沐沐！”江恕己抱着碗，转身背对着，打算一口喝光，离开餐桌。
“讨厌什么？”此时武溪行走了过来，他已经吃好了，刚刚去拿包。
江恕己正要说没什么，裴沐起就先开口了。
“阿己说你为什么不戴戒指，他特地定制了送给你，你却不戴，真讨厌！”
“喂，你别乱说啊，我哪有说过这种话，我刚刚是在……”
江恕己着急地反驳，可是看见武溪行两手空空，的确有些失望。
武溪行知道裴沐起在开玩笑，他没有生气，而是从包里拿出那个绒盒子问裴沐起。
“我正想问你，你觉得戴左手好还是右手好。”
他从来没戴过这种装饰品，听说不同手指还有不同寓意。
阿己送的，他不想太随意。
“一般戴在左手，戴在食指意思是未婚或期待恋爱，中指就是已经订婚或者正在热恋，无名指就是已婚了。”
裴沐起走过去，期待地盯着他，“你快戴起来看看。”
武溪行打开盒子，小心地拿出来，思考了几秒，打算套进中指。
他们现在的状况应该就是戴中指的吧。
武溪行将戒指套着指尖慢慢推进去，然后……
卡在了骨节上。
武溪行愣住，因为谨慎，在问裴沐起之前他都没碰过，完全没想到会戴不进。
“好像有点小。”
裴沐起尴尬地笑笑，偏头看向江恕己。
他不会忘记先给溪行手指量尺寸了吧，以他毛躁的作风，还真不一定。
“无名指试试。”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武溪行试着戴进无名指，大小刚刚好。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江恕己这才想到他本来就是打算让他戴无名指。
只是刚才看着他戴，太紧张，自己都忘记了。
“谢谢啊。”江恕己下意识对说话的人道谢，要不是他，他们还得尴尬着，回头没想到是陆风。
他穿着一身黑色，裤腿笔挺，皮鞋光亮如新。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头发往后梳，一副精英做派。
“你这是干什么？”
江恕己后退一步，不解他为什么突然打扮成这样。
陆风长相好，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向来衣着随性，很少弄得这么正式，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裴沐起看到后也不由得暗叹，这身材绝了。
“上班。”
陆风拨下墨镜，对裴沐起一个眨眼，走去吃早饭。
裴沐起抿了抿嘴巴，懊恼相处这么久，对他好看的皮囊还是没有免疫。
不过被他眼神撩拨了一下，就有些腿软。
“你是要去会所吗？”
裴沐起记得之前有人打电话说会所进了几箱酒有问题，而赵封尘很久都没去会所，他说上班，下意识以为他要去会所。
“不是，去起风看看。”
“呦，小姨没催你，你居然变得这么勤快？”
裴沐起故作惊讶。
“没办法，要娶媳妇，还有个傻弟弟。”
陆风捏了捏她的脸，很快吃了早饭。
“我先送你进公司再过去。”
裴沐起没有拒绝，看他这准备充足的样子，怕是晚上才能再见面了，刚好路上还能说说话。
起风集团是在买下刘金仁的仁德建材之后又收购了几家公司合并而成，几乎涵盖了建筑相关的方方面面。
陆风刚开始并没有在意这家公司是否盈利，毕竟当初买下它不过是为了给裴沐起出头。
但是后来它换了名字，陆风对它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起风包含了两个人的名字，就像是他们感情的见证，如果做得不好，岂不是让人笑话。
现在负责管理起风的人叫高寒，非常年轻但深得陆风器重，几乎全权主导了公司决策。
因此起风里面很多人都以为高寒就是年轻有为的富二代，第一次见到陆风还有点不敢置信。
得知高寒不过是个职业经理人，直白点就是个工资高一点的打工仔，原本那些对他决策有异议却只能忍让的人纷纷对真正的老板提出建议。
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弹劾。
可陆风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起风的事，就是吴医生督促的那些日子，他都看了不少报表。
而且岁成定期会把公司项目的支出收益都发邮件给他，他偶尔有空也会看看。
那些人却以为他从没来过公司，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又瞧他年纪轻轻，看着虽然眼神锐利，阅历毕竟有限，好似很容易糊弄，从刚开始的合理建议说着说着就越来越离谱了。
“我见你们个个情绪激动，义愤填膺，还以为公司起内讧了，看来都是真心为公司好……”
陆风将他们都表扬了一番，语气分外礼貌。
“高总，听到没有，大家都觉得你办事方法不对，太拖沓，犹犹豫豫怎么能做得了大事？”
众人见陆风批评高寒，纷纷点头。
“不懂把握先机，就会错过赚大钱的机会。”
“既然是大家的意见，那你下次碰到什么就不用等所有人都同意了，只要八九成觉得项目可以赚钱就行，也省得错过良机。”
“是。”高寒恭敬地说。
可其他人就傻眼了。
他们的本意是指高寒自己提出的项目和方案就非要他们大家都同意，而他们提出什么就会犹豫拖沓，考虑再三，大部分还都被否决了。
没想到被陆风直接歪曲扭解，就变成这样了。
其中一人抬头看向他正要解释，陆风忽地问了一句话。
“国际前沿的项目都中期了吧？第一批回款还没打进账吗？”
吴医生想要筹建肿瘤研究中心的时候，陆风就算过包括医院、会所和公司所有的盈利，当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那个打算开口的人被他一问，当场呆住。
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地看着他，有的人面露紧张，绝大多数则是同情。
陆风做事很简单，他不在意他们私底下如何争斗，只要结果是赚钱，员工情绪如何，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他哪有那么多工夫，让他们每个人都满意。
高寒和他接触过几次，以为他只是过来看一看就走，没想到他一待待了一天，把各部门都转了一遍。
陆风想到新房的事，还不知道温疗疾的房子装修成什么样了。
“室内设计团队在哪个区域？”
起风的建筑师有很多，室内设计却才刚刚起步，陆风蹙眉，兜了一圈都没看见。
高寒把他带到一个边角位置，这里集中坐了八九个人，见大boss来了，纷纷起立鞠躬。
陆风点点头，随手抽了几张图纸，认真看了起来。
他对建筑行业的了解应该是从认识裴沐起开始，有时候瞧见她在看专业方面的书，他也会陪着一起学习。
她在考量一个项目，他也会跟着一起琢磨。
时间久了，脑子里倒还有些基本概念。
对于他们设计的图纸，不需要解释就看得懂。
连高寒都没想到陆风会看得懂设计图纸，还能提出几个精妙见解。
“想要吃下起航的项目，还差很远。”陆风放下图纸，扫了一眼那几个人，对高寒说。
“以我们目前自己的团队来看，很困难。”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八九个恭敬站着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起航集团把一个项目交给起风，但那仅仅只是规划和结构设计，建筑到毛坯而已，室内装潢则还会另外找人。
陆风的意思显然就是想两者都拿下，而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吃肉还是啃骨头，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陆风看向那几个人。
这些人都算是能力出众的佼佼者，被高寒招揽到起风，自然想干出一番成绩，被大boss否定，各个垂下头。
他没说更多，转身就直接走了，高寒跟在后头把他送到了停车场。
陆风看时间差不多，让明生直接开车去起航。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带了。”岁成举了举手中厚实的档案袋。
“律师呢？”
“我让他直接去起航了。”
“嗯。”陆风看向明生，“开快点。”
一天不见，离得越近越发想念。
他加快脚步，电梯刚停在十七楼，脸上就禁不住露出笑容。
叮的一声金属门打开，陆风看到了不应该出现的人。
眼底笑意瞬间凝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