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碗儿手搭在祁无咎的手臂上,而他的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
一个垂眸,一个仰头。
背着光,看起来实在太过亲昵。
他不熟悉祁无咎,但记得每次陆风都称呼他为老祁。
就连自己都没被人这样叫过,可以想见这个祁无咎只不过是看着年轻,也许实际年龄都四五十了。
他怎么可能会接受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女婿。
更何况在宋子毅心里,小碗儿就是个孩子。
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整个人都炸了。
“爸——”
小碗儿急忙收回手,不敢对视宋子毅的眼睛。
宋子毅一个大步上前,把女儿扯到自己身后,瞪着祁无咎。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小碗儿才知道他误会了,拉着他,不让他靠近祁无咎。
“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刚摔倒了,是祁先生扶我起来。”
“真的?”宋子毅显然不信。
“嗯,地毯太厚,我走路不小心,然后就摔了,好糗的,您就不要再问了啦。”
小碗儿不想祁无咎被为难,开始对他撒娇。
宋子毅很了解女儿,知道她不会对自己撒谎。
而且本就是谦和儒雅的一个人,做不来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打人的事。
看出她脸皮薄,宋子毅揽着她的肩膀把人带了出去。
“知道了,出去吧。”
宋子毅虽然相信小碗儿的话,但对祁无咎还是下意识起了防备之心。
不可否认祁无咎的长相不错,浑身带着书卷气,气质很吸引人。
尤其是之前好几次他送人回来,小碗儿没说,他也看得出她对这个人印象不错。
小碗儿一直都在校园里,接触的都是单纯的同学,对人没有防备之心。
现在好多小姑娘喜欢大叔类型的老男人,弄不好哪天小碗儿也冒出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宋子毅心里担忧,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特意将两人隔开。
祁无咎眼明心亮,一看就知道他的顾忌,他自己没那个意思,也没必要惹人猜疑。
后来每每有类似要送小姑娘回家或单独相处的情况,他都刻意避开。
小碗儿心里失落又不敢表现,只能暗暗懊恼。
她的好爸爸把她初恋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
回到自己家,吴医生让温疗疾先回去,拉着陆风到房间里。
“他手臂上的伤是温国勋干的?”
陆风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见她眼底带着怒火,略微蹙眉。
“我不确定,你也别冲动,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陆风转身看向窗外,“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就安心地看你的病人吧。”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
吴医生呵了一声,“你不会又把人送进医院让我去救吧?”
这种事情他不是没做过,刘杰就是个例子。
“先说清楚,那种衣冠禽兽,我可不会救他。”
“嗯。”陆风没有多说。
吴医生看他一派风轻云淡,浅眸中却笼罩着淡淡血色,不由担心。
“温国勋阴险狡猾,不像刘金仁那对傻瓜父子,任由你摆布。”
“知道了。”
“你还有沐沐,别干傻事,把自己赔进去,到时候看谁还会去里面看你。”
吴医生憎恨温国勋,却也知道犯法的事不能做。
“放心吧,我没那么傻。”
吴医生点点头,这外甥虽然有时候暴力了一点点,但做事还是很稳妥的,她也放心。
“疗疾跟着温国勋吃了那么多苦,心理上肯定会有阴影,不能随便揭他伤疤,这事你不能跟疗疾说,就当我还不知道。”
“好。”
“对了,疗疾那房子还不错,你再问问沐沐,看要添置点什么,等她爸妈回来了,我就上门拜访……”
撇开不愉快的话题,吴医生聊起来要给裴父裴母准备礼物的事。
“寻常补品肯定不能少,还要买些贵重一点的东西,以示咱们家珍重沐沐的心意……”
陆风上次听裴沐起打电话就说很快会回来,估计就是这几天了。
吴医生想找温国勋,可是陆风觉得他太危险,不肯让她私下接触。
她没办法,想到单若薇产检留了家属的联系方式,找人要来电话号码,趁着中午休息便打了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人不是温国勋,得知她的身份,就说会转达就挂了。
吴医生等了半天没有消息,下午下班后又打了一次,却没人接。
她以为温国勋故意躲着她,心里不满地咒骂着。
当她走出医院,准备去停在马路对面的宋子毅的车时,路口忽然疾驶来一辆黑色轿车。
车子急停在身边,车窗忽地落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男人头发花白,戴了墨镜,看不清眼睛。
他的鼻翼和嘴角处细碎密布着皱纹,下颌紧绷,嘴巴严肃地抿着。
“上车。”
男人开口,声音略显苍老,带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仅仅两个字,语气里的凌厉,就让人不由皱眉。
那是一种不容半点反对的严苛,近似独裁。
吴医生推了推近视眼镜,眯着眼,好像在确认什么。
“你是温国勋?”
“怎么,才多久不见就把我忘记了?”
温国勋摘下墨镜,露出那对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浑浊,带着浓浓的戾气。
吴医生忍不住啧了一声,避开视线。
不是不敢直视,而是她讨厌眼睛不好看的人。
这人不是只有五十岁吗,才比宋子毅大了十岁,眼睛怎么脏成这样?
还是宋子毅看着舒服一点。
吴医生拿着手机冲马路对面的人挥手,宋子毅不知道她的意思,但是看到她被一辆车拦住,启动车子在前面拐弯开过来。
“败类我怎么会忘?”吴医生上下打量对方。
“只怪有些人心太急,老得太快,我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对吧?”
温国勋嘴角勾起,笑容却有些僵硬。
吴医生思忖,这人不会是学着小年轻去整容,然后还失败了吧。
温国勋还未发作,负责开车的人就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吴医生这才注意到前面的人。
这么热的天还戴手套,是不是有病啊?
不过能跟着温国勋的人,不有病才奇怪。
“吴小小,我看在你姐的份上,对你和颜悦色,别给脸不要脸。”
“和颜悦色?”吴医生嗤笑。
“温国勋,你怕是没读过书吧,你这副嘴脸好意思说自己和颜悦色?”
“简直笑话!”
温国勋目露凶光,身形一动,放在身侧的手刚举起,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住,转而有气无力地搭在腿上。
吴医生不明所以,总觉得这人透露着诡异。
温国勋不怒反笑,伸手掸了掸,好像裤腿上落了灰尘。
虽然他的裤子折痕明显,像新的一样。
“虚伪。”吴医生吐槽。
“吴小小,别忘了是你要找我。”温国勋皱眉提醒。
“对了,我是来警告你,不许欺负疗疾,要是让我知道你没有善待他,我一定饶不了你!”
“呵,好笑,我的儿子我当然会好好对他。”温国勋轻哂。
“他才不是……”吴医生猛地顿住。
听疗疾的意思,他对他还算不错,那一旦他知道他们都清楚疗疾的真实身份,可能就会对疗疾不利。
吴医生脑子转得飞快。
“对,既然是你儿子更应该好好对他。”她只是这样说。
混浊的眸子眯了眯,好像在猜她刚刚欲言又止的意思。
“是他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
“我承认我是个严格的父亲,但我和你姐是真爱,疗疾就是我们爱的结晶,我怎么可能……”
什么狗屁真爱,亏他说得出口。吴医生侧头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此时宋子毅已经停下车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警惕地看着温国勋。
久经商场,他一眼便看出面前的男人非等闲之辈。
吴医生忍着等他把废话说完,“反正如果你不能待他好,就把他交给我。”
“交给你?”温国勋冷哼。
“你在疗疾心里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是我姐的儿子,我就是他小姨。”
“小姨重要还是父亲重要?为了疗疾好,相信你这个做小姨的不会随随便便破坏我们父子感情吧。”
“相比你这种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当然是我重要!”
温国勋动怒,正要严厉呵斥,眼睛一瞪,身体前伸,还未开口,突然像是泄了气,慢悠悠靠回椅背。
“你确定要用这种语气跟姐夫说话?”
“姐夫?我只有一个姐夫,不过他姓陆。”
“吴小小,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们永远不再见。”
“温国勋你威胁我!”
吴医生两手趴着车窗,脑袋伸进去怼着他的脸。
眼睛是真的丑。
“怎么会?你怎么说都是我的小姨子,我只是教你一个道理。”
“什么?”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换作旁人对她说这种话,吴医生早就已经一拳头砸过去了。
尤其是眼前这副让她恨之入骨的嘴脸,可是为了温疗疾,她不能冲动。
正如他所言,疗疾不知道当年真相,二十多年里一直认他为父,父子感情肯定比跟他们这些人的深。
好不容易才找到姐姐的孩子,她不能冒险。
吴医生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分外柔和,“温国勋,我求你,善待他。”
说完为防自己恶心地吐出来,脑子里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和疗疾培养感情,再想办法让他脱离温国勋的掌控。
宋子毅惊讶地看向吴医生,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能屈能伸。
以她的暴脾气,他以为她会直接揍人。
温国勋非常满意她的屈服,却觉得还不够,“那我是你的谁?”
吴医生暗暗吸了口气,咬咬牙,然后放松。
“你是疗疾的父亲,当然就是我姐夫了。”
温国勋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车窗上升,温国勋的脸渐渐消失在黑色玻璃膜后面。
吴医生心一横,大声说道:“姐夫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