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生站在楼下的草坪急得团团转,目光焦虑地望着某一个窗户。
直到窗口伸出一只手,不停地做向下的动作,他才兴奋地跳起来。
“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
房间里,听到护士说不烧了,单若薇松了口气,满脸疲态地靠着床头,抱着孩子发呆。
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自己会从此失去她。
以前总觉得这孩子是孽债,是障碍,迫使她不得不暂停自己的事业,受着各种生理不适的困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割舍不下。
幸好你没事。
她在心里暗自庆幸。
“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倒水。”
单若薇抬头就看见新来的阿姨靠自己很近,一点分寸也没有。
“是,我马上去。”明生母亲退着离开,趁她不注意去给儿子报喜。
“宝贝,你要快点好起来……”
她说着,一直杵在她身边的墨镜男人突然走了出去。
单若薇心里涌起一股不安,轻轻把孩子放下,蹑手蹑脚走向门口,还未探出头,就有人走了过来。
“啊——”差点迎头撞上,单若薇低呼一声。
“鬼鬼祟祟!”
略显苍老的声音,凌厉而残酷。
单若薇心里一咯噔,眸中尽是恐惧。
“您,您怎么来了?”她尽力保持从容淡定,不让他生厌烦。
“我来看自己的女儿也要征得你的意见?”
“不,不敢。”单若薇放低姿态,把人迎了进来。
温国勋的不过五十多岁,头发却已花白,面庞的皱纹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优雅韵味,像个古板的英国绅士。
单若薇从不敢直视他那双眼睛,像地狱来的厉鬼,让人不寒而栗。
墨镜男扶着他坐在床沿,温国勋伸手拨了拨孩子的下巴,左右打量。
“怎么这么丑?”
比生出来的时候更丑了。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也升起了几分猜疑。
单若薇见他微微皱眉,急忙解释,“烧了一天一夜,病好了就好了。”
温国勋只是嗯了一声,他在病床前坐了半小时,一直皱眉凝视着襁褓中的小人,若有所思。
单若薇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只祈祷他不要看出端倪。
突然,他不知为何转头看向单若薇,如深渊厉鬼的黑眸极为可怖,吓得她魂飞魄散。
有一瞬间她想只顾自己逃离这里。
但看到可怜的孩子,双脚如同灌了铅,不得动弹。
“鼻子还挺像她。”他的声音沙哑沧桑,也少有地沾染了些许喜悦。
单若薇见他冲自己一笑,再回味他的话,顿时松了口气。
“是啊,很像的。”她强调,声音竟有些颤抖。
温国勋没注意她的异样,俯身靠近了床上的人,神情似有恍惚,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单若薇无所谓他心里有谁,最好不要管她们母女,也省得她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而她,只要仗着温夫人的头衔,做自己喜欢的事业就行。
“我终于有了只属于我们的孩子了。”温国勋笑了,手一抬,一直监视单若薇的墨镜男上前。
“把律师叫来,我要给我们女儿最好的。”
他像个高兴坏了的父亲,急于表现自己无限的父爱。
按理说丈夫疼爱女儿,妻子该欣喜才对,单若薇却深知他说的是另一个女人,只觉得他神智失常了。
不过他要给,她肯定不会拒绝,谁会拒绝钱呢?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单若薇兴奋地盯着门口。
温国勋也跟着转头,来的却不是墨镜男和律师。
“2床家属,检查指标下来了,血色素太低需要输血。”护士拿着一叠报告单。
她还没说清楚,后脚医生就进来了,和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就问护士,小孩是什么血型,有没有匹配的家属在场。
“我是A型。”温国勋推开单若薇,走到医生面前。
也不知是他没控制力道,还是单若薇不经推,不过一个拉扯,她就摔到了床尾。
手臂磕了一下,可她却感觉不到疼,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医生。
“孩子是B型。”医生说着,就看向单若薇。
按常理推断,孩子应该跟母亲一致。
单若薇尽量保持镇定,慢慢扶着站了起来,“医生我可以,我可以给孩子输血。”
她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人,推着医生往外走。
“我们现在就去输血。”
她看起来特别急切,医生只当她爱女心切,并未多想,“那你跟我来。”
温国勋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总觉得有什么疏忽了。
他还来不及想到什么,身后就传来孩子的哭声。
声嘶力竭的哭声让他烦躁,黑眸中划过一抹阴鸷,修长的手指已经探上了婴孩的脖颈。
守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明生母亲瞬间睁大眼睛,绷着一股劲,准备冲过去。
“闭嘴!”温国勋轻声呵斥。
手指在触及温热的体温时涌起一股慈念,指腹摩挲小小的鼻梁,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以前明生母亲只是听说这个人有多坏,却没有多深刻的想法,今日见他喜怒无常,甚至想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动手,不由胆寒。
单若薇在他身边,日子怎么会好过。
明生得知温国勋来看孩子,心里惴惴不安,又不敢打电话给他母亲,怕打草惊蛇,引起温国勋猜疑,就打算让温疗疾过来一趟。
温疗疾不知为什么没有接电话,明生等不住,就找了陆风。
打通电话才知道他去了丰城。
一听到丰城,明生就明白是为了何西飞,他有事要忙,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明生也就没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
“对不起,我这边……”明生心有愧疚。
他最近为了小豆子的事,都没顾得上本职工作。
“我知道,你守好孩子就行。”陆风一边看着岁成的电脑屏幕一边说。
“嗯。”
“孩子身体最重要,钱不是问题。”
“谢谢。”明生郑重道谢。
陆风很少见他这么正经,有些不习惯,“挂了。”
“应该就在这个区域。”岁成指着屏幕上闪动的地图标志。
“东区?能不能再缩小范围?”宋子衡凑近屏幕,皱了皱眉。
为了何西飞的事,他经常会来丰城,对这里比较了解,地图上显示地虽然只是一小片,范围却很大。
就他们几个人,只怕来不及。
岁成快速敲击键盘,陆风盯着手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此时祁无咎的电话打了进来,询问他对于吴医生的婚礼有什么想法。
他虽是心不甘情不愿接手为吴医生筹备婚礼事宜,但吴医生对他很好,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
一旦操办起来,就有各种问题,他向来对未知充满好奇心,做起事来也就兴致十足。
而且如果碰到繁琐的事,他只需要直接把麻烦丢给宋家人就好。
说白了他就是个袖手旁观的甩手掌柜,顶着吴医生娘家人的身份,悠闲地喝茶吃点心,观察他人团团转地忙碌着。
宋老爷子知道他是陆风的朋友,而且又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辈,就把他当贵宾招待,放在一旁供起来。
至于婚礼的事,他不会也不敢全权交给他。
说得委婉是不想贵客累着,直白一点就是毛没长齐的小子懂什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极有可能搞砸了他儿子的婚礼。
祁无咎乐得轻松,看到什么不了解的嫁娶风俗,就问老爷子。
老爷子忙得晕头转向,还要花心思应付他,到了晚上把人送走,只盼他第二天不要再出现。
“唉,小祁怎么回事?这个要问那个要问,还嫌我不够事多吗?”
老爷子等宋子毅把吴医生扶回房间,才敢嘟囔着抱怨两句。
小碗儿给他倒茶,笑着替祁无咎解释,“其实这种事我们小辈的都不懂,祁先生也是为了妈妈才虚心请教学习。”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但不烦,还虚心好学?值得表扬?”老爷子挑眉。
那小子哪里像是要帮忙的样子,分明是玩心太重,把这么重要的事当游戏。
“我没这么说。”小碗儿转头去拿小玻璃壶。
祁无咎每次来她都会用这个玻璃壶给他倒热水,让他泡自己带来的花茶或茶叶。
“你是没这么说,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宋老爷子这才注意到孙女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你干嘛帮他说好话?”
好歹也是驰骋商场多年的人物,就算老眼昏花,却不瞎,孙女在人家面前表现得太反常。
“他是哥哥的好朋友,我当然要帮他啦。”小碗儿岔开话题,“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赌气地不去看她。
窗外夜色渐浓,儿子孙女都不陪他,他这个孤寡老人只好找亲家聊天。
大晚上睡不着的不只有宋老爷子,医院里,单若薇盯着窗户上映出的墨镜男身影,不耐烦地搓着毛巾。
“你不去睡觉吗?”她把毛巾挂起来,佯装要脱衣服。
墨镜男只是转了个身,却并未出去。
单若薇狠狠咬着牙,却无可奈何,只得在孩子身边躺下。
明生母亲走到窗边,对着下面招了招手,然后把窗帘拉起来,“睡吧。”
她帮单若薇母女捻好薄被,就和衣坐在沙发上打盹。
“砰”的一声。
迷迷糊糊中,她被一声巨响吵醒。
还未反应过来,病房门被踹开,从外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温国勋。
明生母亲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暗叫不好,趁着无人注意,赶紧给明生打电话。
单若薇顾不上穿好衣服,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甩到了墙角。
“啊——”
纤瘦的肩胛撞到墙壁,疼得她泪花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