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浓云愁永昼——
我来到小镇的外围挨家店铺登门拜访。
“你好，我是小镇里面新入驻的商家，这是我名片，请问你们老板或者店长在吗？我有点小事想合作一下。”
职业装的前台捏着名片连声“哦哦”，转身向里面喊到：
“店长！有人找~~~”
随后出来一个身着干练，带着围裙的女人。
“什么事？”
“哦，是这样，我是新入驻的商户，就在里面。”
我拿出手中的商品和传单。
“这个零食是我们店里的爆款，现在和这一沓彩页一起放到您这里，有顾客来您这无论消费多少，都可以免费得到一包零食和一张代金券，您只需要跟他们说我们店的位置就行，其他的介绍这个彩页上都有，这样，你们既有了礼物赠品，我们也多了点顾客，您看行不行？”
我看着店长的脸，由晴转阴再转晴，显得不是很欢迎我，搞得我还有点小紧张，甚至都怀疑自己，是我说话太曲折了么……
“听起来倒是还可以，但我们是服装店，和你们完全不搭边啊！”
店长接过来单子，扫了两眼说道。
“就因为不搭边才能合作啊，没有利益冲突，跨界合作，互利共赢，哈哈！”
我尴尬一笑。
“嗯……行吧，我只负责赠送，至于顾客去不去，我就管不了了。”
“哈，当然。”
但一圈下来，通常连前台这关都过不了，各种老板、店长更是一看见我手里的东西，就直接不给说话的机会。
来回转悠的期间，有个慈祥和蔼的老爷爷颤颤巍巍地问我，有个什么小镇怎么走，我给他指了指方向，心想着里面也没医院诊所啊，莫不是迷迷糊糊走错了，市区还有个叫“小镇”的医院？
终于，我来到了左边的左边的邻居，那家韩品店前，我重新抖擞了一下受挫的精神，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你们谁是这里的负责人啊？”
这家店不大，一眼看完，人也不多，门口一个，里面俩。
“我就是，怎么了？”
里面走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人，脸上像是刮了大白腻子，我都担心一说话就会掉下一块儿。
这人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怪异，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了喂白雪公主毒苹果的巫婆，我都有点后悔进来了，以前进来可都是笑脸相迎的啊，难道如此温文儒雅的我，看起来像是踢馆的？
“哦是这样我是旁边新开的这是我名片想和您商量点事合作一下。”
出于礼貌，出于不曲折，我连换气都省了，一口气就秃噜完了。
“哦，你就是旁边新开的啊，我还没顾上去看看呢，呵呵，你是老板吗？这么年轻？”
这巫婆用怀疑的表情打量着我，门口那个，里面那个，都开始盯着我看，跟看猴似的，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合作什么呀？”
“这个零食是我们店里的爆款，现在和这一沓代金券一起放到您这里，顾客无论消费多少都可以免费得到一包零食和一张代金券，您只需要给我们引一下流就行。”
“我们两家挨这么近，顾客经过我这也必然能看见你那，还用我引流吗？”
“当然，有人多介绍一句就有了心理暗示，和顾客单纯自己看，效果肯定不一样，就因为近一点，才能更有效地引流啊。”
“呵呵呵！有道理。”
巫婆接过彩页，看了起来。
突然，她的眉毛打了结，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这，这这，你们怎么和我们有这么多重复的东西？？！！”
然后抬眼，紧紧盯着我。
“多，多吗？不，不多吧。”
吓得我都被传染上口吃了。
另两个人也凑了过来：“诶？还真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这还不多？好几个呢！”
然后她又变成了警惕性的眼神：“你那边怎么定价的？”
“比你这边低一些，所以我来，也是商量一下，我进货也确实没注意，现在能不能统一调一下，免得竞争嘛，其他不重复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那你怎么保证你不……”
话没说完，她突然停住了。
我愣了一下，打破了尴尬：“你是不是担心我降价啊？这个当然放心，我们这么近，你随时来看，而且我这是主动来找你的，干嘛再自找麻烦呢？”
“这样吧，我做不了主，这两个事儿我都汇报一下，有了消息我就跟你说，好吧？”
说完，巫婆回身坐下，不再理我。
“行。”
逃出店，我仿佛得到了重生，就像被一只老虎一口没咬利索，给放跑了的小羊羔，快速往店里溜。
惊魂甫定。突然！又看到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店门口竟然被顾客堵得水泄不通！而我才离开一天！
哈哈！？没想到我的财运大门就这么轻易地打开了？不带敲门的？
诶？好像不太对……
我定眼一看，我去？怎么都是老年人？
“不好意思，让一下，来，借过一下。”
我刚挤进去，就听见赵紫向我大喊：“哎哟！你可算回来了，我都腾不开手给你打电话，你看看！”
这群老年人七嘴八舌，乱哄哄一片，愣是营造出了KTV的跑调环境效果。
要不是赵紫声音细，频率高，指不定都传播不到我耳朵里。
“什么情况啊这是，啊？”
我挤到她身边，喜笑颜开。
“先别笑了，都是来兑换集赞礼物的！基本都是二百多个赞，都想要那个橄榄油！”
我靠！！！
我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片白头发灰头发，下午问路的那个老头也在里面，还是那么慈祥和蔼地笑着。
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赵紫又凑过来喊到：“早上我问了一个老太太，她说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多个专门的微信互赞群，想要多少赞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细尖细尖的嗓音着实给我传达了一个噩耗！鸡皮疙瘩爬上了头皮，引得一阵发麻。
一个橄榄油礼盒成本就好几百，现在店里少说也得有50个人，这不是拿刀割肉吗？
再说，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投机取巧吗？都不想想人家商家为什么不惜代价做这样的活动吗？空手套白狼啊想？
果然不是老人变坏了，是那个年代那一小撮儿投机分子变老了！
“小伙子，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你打算让我们站多长时间啊！啊？汗都流出来了！”
“是啊，你们这地方又这么难找，这个小镇在犄角旮旯，你这店又是犄角里面的犄角，我找了两个小时呢！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去吧！”
“是啊”、“是啊”、“就是”！
……
忽然感觉有人拽我胳膊，我转头看去。
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拉住我，对我喊道：“小伙子，你就是这里的经理吧？我们都等你半天啦！这小闺女不给我们橄榄油，还一口水都没喝上，你给我们个别的也行啊！”
镶着金牙银牙的老太太一张口差点闪瞎我的眼睛，说着，这老太太随手抓起一瓶高档沐浴露，就往胳膊上的手提袋里面塞。
其他人见状，身边有啥就抓啥，一下子更乱套了！
我一把抢过东西，拦在货柜前，没好气地喊道：“我不是经理，你们不能抢啊！”
我可不想承认我是老板，被围殴哄抢了还不能还手。
突然，一个李子林，哦不，一个灯泡在我脑袋上亮了起来，我扫了一眼树枝下空荡荡的挂钩，抬起胳膊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都安静一下，别吵了！我就是上班的，你们这样我就没工资了！你们可怜，我更可怜！这样吧！我出去给老板打个电话，现在店里没货了，我问问怎么办，都稍安勿躁啊！”
“行，我们不为难你小伙子，也没用，那你就打电话吧，给你们老板打电话，都等了几个钟头了，也不差这一会。”
“总算有个管事的了，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不然不走了！”
……
我一离开，赵紫就替了过来挡在货柜前。
我又挤出去，就看见左邻右舍都站在门口往我这边看，韩品店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居然就站在我这店门口往里看，我还差点撞着她。
太过分了！这一个个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虽然看见热闹，我通常也会瞅瞅。
“喂，剑…”
“我靠！赶紧救命啊子林！”
我拐进后面的水房里，电话一接通就喊救命。
“你这回音咋这么大呢？上厕所忘带纸？”
“真的是麻烦，不开玩笑。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事急从权，待会我把你电话放外音，你就说你是老板，店里没货了，活动今天就终止了，没有礼品再送给大家了。”
“我擦？怎么了你这是？”
“哎呀，别提了！来了一群老头老太太，投机倒把做了活动，就要换礼品，早都兑完了，说啥也不走，差点把店给我搬空了！改天我详细给你讲，我要开免提了啊！”
我听见手机清了下嗓子，就喊了起来：“我是老板！今天的……”
“等会儿！我还没进去呢，刚在外面给你打电话。”
“哦。”
我又挤了进来，举着手机喊道：“老板电话来了啊！大家静一静！都听着！”
老头甲：“看看老板怎么说！”
老太太乙：“对，得有个说法。”
“咳咳，嗯！大家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子林的声音飘了出来。
此时，几十号老头老太太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盯着我举着的手机，听他发言，场面一度还有点小搞笑。
我去？还理解心情？
也是，老板得沉得住气，毕竟人家也是老板。
“但是呢！由于活动过于火爆，礼品已经全部兑换完了，这也印证了咱们店的辉煌业绩和商品质量，随时欢迎大家以后常来，啊，对于今天这个活动，在此，我只能遗憾地……”
老头丙：“兑完了不行啊！这哪行啊！我倒了三趟公交，大老远的跑来，怎么轮到我就没了？”
老太太丁：“我老伴儿家里动不了，我都过来了，你们不能这么骗老年人吧？啊？”
刚安静下去，一下子又乱起来了。
“嘘！！！大家先听老板说！”
我喊出一句话，安静了不少。
“我们这个活动讲的就是先到先得，你们来晚了，只能怪你们自己，难不成我把之前的礼品都要回来分给你们？你看场足球来晚了，还得把大家叫回来重新踢一遍？说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就这样！”
哟！我去我去，可以可以！
都用上类比手法来晓之以理了，论人生拥有一架随叫随到的聪明僚机是多么重要！
我迅速挂了电话，在嗡嗡声想起来之前，抢先说道：“大家都听见了啊，我们老板都发话了，我只能听着，非常遗憾！谢谢大家的到来！”
“哎！这是什么老板啊？你们这不是骗人呢吗？”
“就是！”
“投诉你们！”
“对！投诉他们！”
“走吧走吧，再待下去倒显得我们不大气了，不要了！走了走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终于走了！
害子林白白被人骂成骗子。
……
“这人谁啊？关系不错吧？你可得好好请人吃顿饭啊！”
我还陷在一张张老人脸的噩梦中，被赵紫的话打断了思绪。
“我发小。”
我一屁股坐在藤椅上，忽然感觉心好累好累，突然的安静还适应不了了，耳边好像还在嗡嗡地叫着。
为什么会这样？亏本做个活动怎么都这么难？
我瞥见门口两个货柜的角落空空的，也没心情追究了。
“噔噔~~~看！”
不知什么时候，赵紫从一个货架下面的储物柜里提出来两个礼盒，里面还有一推其他活动礼品。
“其实，上午来的那一波老头老太太兑走了不少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就赶紧把剩下的都藏了起来，有年轻人集了几十个赞，来兑的时候我再单独拿出来给人家。”
嗨呀？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真有你的啊赵姐！”
我比了个大拇指：“奖你一盒油，剩下的随便挑。”
“真的啊？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哈！油就算了，老贵了。”
说着，她只拿了几袋威化饼和巧克力，其他的又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