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后生——
给人希望,再对人打击是非常残忍的。
我没有把这个带着一丁点希望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我想,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首当其冲的也只能是我,就让我一个人来扛吧。
姓吴的果然没了消息,唉……
几天的心力交瘁让我渐渐地又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原来开心也是一种三分钟热度的东西。
我在店里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出又出不去,闲的心里发慌,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但总要做些什么。
我把商品都横向“一”字排开,整个店看起来就满当了许多。
忽然记起,跟BJ总部的合同中约定过,只有一次换货的机会,不限数量。
早先我已经把冷门的商品都打包好退过一次了,也因如此,我在总部那里的账户上多出了几万元的余额,这几万元却只能用来抵日后的补货,而不能直接返还现金……
一阵燥气又堵上了胸口。
如今又平添了两个难题:
剩下的商品如果不赶在租金到期之前处理掉的话,难道我要去夜市摆地摊吗?
那总部账户上的钱呢?现在和以后都不进货了,那几万的货款又该怎么要回来?
思来想去,我把所有爆炸签都改成了六折,现在已经顾不上低于成本价多少了,面对渐渐临期的商品和慢慢逼近的日子,我只能选择及时止损。
然后我拨通BJ总部的电话:“辛总,我记得我账户里还有几万呢,这钱能退给我吗?我正转让呢。”
“是上次退货结算在账户上的钱吗?那个退不了的,咱公司都有规定,合同里也明确写了,只能充当以后补货的货款。”
“我以后可能不进货了,又怎么说?”
“那你想想办法啊!开个网店啊,再找个小店铺啊什么的,继续进货呗。”
真是……墙倒众人推。
我卡了几秒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总部公司创始合伙人辛总又开口了:“慢慢想办法吧,我也只能按规定来,也不是为难你,只要公司在,这账户不限时间,随时都可以进货的。要没别的事,我先忙了啊。”
阅历的缺陷再一次暴露出来。
我从没对上百万的资金有过任何沙场秋点兵的经验,如今它们散落各处,好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般,怎么叫都叫不回来,几乎都变成了别人家的囊中之物。
巨大的压力把我的眉毛拧成了麻花,我去找谁倾诉?
墨涵?不行,她刚从抑郁的阴影走出来,怎能再为我烦忧?
父母?不行,爸妈已经日夜操劳,怎能再添负担?
弱弱?子林?老铁们?
不!突然觉得自己好懦弱!
我盯着身边一盆大绿萝发呆,自从店里萌生颓败之势后,我便再也没照料过这盆绿萝,此时,它那能当雨伞用的大叶子早已泛黄,低垂,像极了它主人的样子。
可仔细看去,不少根茎处竟冒出了一些细芽,仿佛在拼尽全力地活着,那是对生命的渴望和生存的希望……
“剑冰?”
嗯?谁在叫我?
“在看什么呢?呵呵。”
说话的人正是前些天带给我一丝希望的人——吴立生,旁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大概就是上次提过的他老婆。
“哦,吴哥啊!”
我回过神站起来:“在看这个绿萝,正想给它上上肥,浇浇水呢,都蔫了哈!来,请坐。”
我示意他们坐下,瞥见这个女人有一些冷淡,或者……有心事。
“哦,不用了,我们先转转。上次我来看了看,感觉还不错,这是我老婆王娇。”
这个自称吴立生的男人说完就大步追上了径直往里走的女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王娇则环绕四周,拿吴立生当空气,仿佛总是故意隔开他一点距离。
我想起吴立生说过,他想租个店铺给他老婆当礼物,但看他们的样子,这女的该不会是不能转正的那种吧……送个店铺当补偿?可哪有送店铺的啊?还是租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你一个人吗?”
王娇转了一圈,坐在藤椅上问我。吴立生也跟过来,坐在另一张藤椅。
“还有一个女店员,请假了估计快来了。”
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露出满意的笑容:“直说吧,转让费一共多少钱?”
我去?这么直接的吗?突然跳到最后一步还给我整懵了。
“额……我算算啊。”
以往看店铺的人只听到每月租金,就从没往下聊过,我赶紧拿出纸笔开始画起来:“嗯……租金是……装修费折一半吧……店内存货……我看看单子哈!稍等。”
我有些激动,生怕他们再起身就走,脑子里急速运转着,计算哪里还可以再降一点。
吴立生开始轻声对王娇说话,我把耳朵竖得老高:“娇娇,你别再生气了行吗?我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你满意的,就不能高兴一点吗?”
“高兴什么啊?给我个店铺就算完了?太便宜你了!十年啊!我的十年就值个店铺?”
王娇撇下一句话,又不再看他。
“嘘……别别别,你小声点。咱不提了好吗?反正只要你满意,咱就把它接下来。”
吴立生该是看我一直在认真地计算,实则我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他的后半句,我更激动了!哪里是一丝希望,简直就是奔着接手来的!
“好了,给,我列出来了你们看看,最后取个整吧,一共是四十六万,能降的都已经降到最低了,原价也写了,都有票据,要看看吗?”
“不用了。”
王娇接过纸来,抢先说到。
吴立生有点惊讶,凑过去也看起来:“都什么啊这么贵?”
我刚要解释一下,王娇又开口了:“贵贵贵,什么都贵就我便宜行了吧?当初看你是一个穷小子,连彩礼我都劝我爸妈不要你的,现在你发达了,连……”
“好好好,不贵不贵,你能不能……别说了。让我看看。”
吴立生连忙打断,尴尬地扫了我一眼,继续看我列的清单。
王娇站起来对我说道:“可以,看你也是实在人,这个店我们接了。”
啊!我刚要说话,吴立生也匆忙站起来:“别别,不是,怎么就接了?再商量商量啊!”
“还商量什么啊?吴立生啊吴立生!你遇事从来都商量起来没完没了,你都找了多少天了,有满意的吗?你是在故意拖延吗?啊?协议书早都签好了!能不能快点结束啊!我不管,今天就接!现在就接!”
王娇说完,拎起包包,一跺脚气冲冲就走了出去,吴立生也赶紧追了上去。
透过橱窗向外看去,两个人在外面指手画脚,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我缓缓坐下。自始至终我一直处于蒙圈状态,这俩人是在离婚啊!我完全插不上嘴啊!
这鸭子是自己把自己煮熟了送到我嘴边,我可不能让它飞了,
可我该想什么办法促成一下呢?我没离过婚,没经验,不能从这个话题下手,店铺情况该说的都说了,这个话题还能在说些什么呢?
这时吴立生进来了,我看见王娇径直离开了,走向通道尽头,渐渐消失不见。
完了,男的占上风了!
我是不是应该再降降价啊,总好过把店铺放在自己手里大眼瞪小眼干着急,谁不定人家真有什么独家经营之道。
吴立生坐下来,叹了口气:“剑冰啊,咱都是实在人,单子我也看过了,知道你花了不少钱,你就直接说个最低价吧,行的话今天就定下来,先交个定金,她去车库等我了。”
还好还好!果然还是女的占了上风,虽然我不知道刚才他们吵什么,但大概能猜出来吵的结果应该是:可以接手店铺,但男的最后的底线是再争取一下价格,然后女的去车里等结果。
但讨价还价可是一门学问,你要是给出了真正的最低价,对方一定觉得还有下降的空间。
一分钱都不让吧,又怕鸡飞蛋打一场空。
我犹豫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吴哥,四十六已经是我把每项都降到不能再降了……嗯……这样吧,我给家人打个电话商量一下,行吧?”
“行,我等你。”
然后我去吸烟区抽了支烟就回来了……
“家里说最多再降两三万,已经是底线中的底线了,行的话我就写个交接单。”
吴立生面无表情站了起来。
我面无表情慢慢坐下,但心里已经紧张到不能呼吸了,站着怕露馅。我默默祈祷,但愿他真的被王娇说服了,只剩下讨价还价的任务。
“四十!我也不会再高了,行,我就先交个定金,不行,我就只能……”
说着,他掏出手机好像就要扫码付款了!
“行行行!怎么不行!太行了!”我心里强烈地回应着。
嘴上却说:“吴哥,是两三万,不是二乘以三万啊,但四十的话……如果真的能定下来,其实我自己倒是可以……那吴哥稍等啊,我再去打个电话,很快!”
说完我又去了吸烟区,这次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
“行啊,当然行!及时止损吧!要是转不出去你想想,东西都过期了,租金也到期了,装修又拆不走,货柜和设备我们自己用不上,二手卖了就不值钱了,最后什么都剩不下。”
……
“吴哥,你确定今天能定下来吗?确定的话就四十。可前提是,货柜,灯具,冰箱什么的可拆卸的东西就不能给你了,可以暂时给你先用着,等这期的租金到期后,我来拉走。”
不知为何,真要把店铺拱手相让了,居然还有点舍不得,想起我曾经投入的心血和汗水,不禁有一些失落,所以临时争取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以,那些东西不值钱。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现在先转三万给你吧,你写个收据,剩下的我抓紧时间筹钱,行吧?”
说着我手机就收到了定金。可我本来想说定金先给五万的。
“既然是娇姐经营,那你等会告诉她,尾款交齐后,让她跟我去一趟BJ,我们变更一下经营权,然后回来变更店铺法人,对了还有,以后你们进货可以从我这进,我账户还有钱,可以给你们打八折,还有……”
“好的好的,我都记住了,今天有点晚了,等我筹好了钱,你跟你娇姐再详细交接吧,我先走了啊!”
说完,吴立生头也不回就走了,搞得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
我回身坐下,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收款,竟不知此时究竟是什么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这阵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这烫手的山芋转让给不嫌烫的人,如今好不容易丢了出去,却在怀念它的味道。
这山芋何尝不是我亲手种下的种子,用尽心思灌溉、培养、呵护来的?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养育的儿女,由于某种原因必须要送给别人收养,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贴切。
不管怎样,噩梦终于结束,我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烦躁焦虑地待在店里无意义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殊不知,这竟仅仅只是另一个更巨大的漫漫折磨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