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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祸端

共伊流年 南宫剑冰 5717 2024-07-06 16:21

  ——往事惊心泪欲潸——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见过那片雪地,和雪地里的墨涵。我想,它应该是结束了吧?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爸妈都睡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退店的坏消息告诉爸妈,但瞒着不说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一夜无眠之后,我像个无业游民一样窝在沙发里开始恐惧以后的人生。

  妈妈走过来:“过了这个周末,该考虑找工作的事了,人一闲,心就乱。”

  “妈……暂时还找不了,又有个……坏消息。”

  “怎么了?”

  ……

  我断断续续地讲完后,妈妈一直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的一角洒进来,打亮半个阳台,穿堂的对流风拂过妈妈的鬓角,舞动着几根白发,这些发丝在染色之后又顽强地冒了出来。

  我想妈妈的心情一定非常煎熬,我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都第二天了兄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突然收到吴立生催命的消息,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轻声唤回妈妈的思绪:“妈,是吴立生,问我考虑好了没有?”

  妈妈回过神,双眼惆怅,满脸愁容:“我来跟他说吧。”

  妈妈接过手机,走到阳台,顿了几秒开始发消息。

  窗外雾霭沉沉下的半个城市灰白相间,苍茫黯淡,太阳的光亮照在妈妈身上熠出光晕,却莫名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

  看着妈妈强装镇定的样子我难过极了,我竟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崽看着母亲备受煎熬,只能张着嘴大喊大叫,什么都做不了,巨大的无力感油然而生,我开始彻底后悔当初为什么借这么多钱开这个破店!

  爸爸从卧室出来,径直出门上班走了,全年无休的工作让爸爸无暇也不愿顾及家里的烦心事。

  ……

  接近晌午时分,妈妈才重新坐回沙发,沉默不语。

  “妈,你没事吧?”

  看着妈妈一脸忧伤,我担心极了,已经顾不上关心事情的进展。

  妈妈转过头看着我,竟眼眶红红:“他非要打官司,妈也无能为力了,咱把钱都退回去吧。”

  我感觉心脏突然搅在了一起,一口气堵在胸口就要炸开!

  我心疼!懊悔!甚至觉得不该把这坏消息说出来,我从沙发上一下子跳起来大喊着:“不!不退!这都什么人啊!哪有这样的!承诺的是他,经营的是他,反悔的又是他!当初说怎么怎么满意!现在有了更满意的就过河拆桥!非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妈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竟开始流下了眼泪!

  我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真是个混蛋!彻彻底底的败家子!败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凭空添了这巨额外债!让生我养我给我所有爱护的妈妈跟着一起受苦受难!真是大不孝!

  大脑顿时升起一股炽烈的焦灼,仿佛天崩地陷,万劫不复!

  “妈,你别难过了,没事的,我还年轻,时间长着呢!大不了我再回工地,我考证,我考所有的证,我一定努力工作,很快就能还清所有的钱的。”

  我又坐在沙发,轻声安慰着妈妈,说着一些遥不可及的话。

  “欠债事小,我就怕打官司会影响你以后的人生,工地还敢要你吗?咱不懂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有案底之类的档案。”

  妈妈依然啜泣着,说出了她真正的担忧。

  天呐!不会吧?这么严重吗?

  那我还能干什么?保安?保洁?我胡乱想象着电影情节中那些刚出狱的人受到的待遇……

  我不敢再往下想,回到房间把自己锁起来,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强烈的疲惫感汹涌而至。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直到一阵阵仓促的敲门声把我吵醒。

  ……

  “小冰!出来!快出来!都等着你呢!”

  门外叫我的声音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舅舅。

  没错,是我舅舅,他的声音浑厚有力,非常具有辨识度。

  可舅舅在外地定居啊!他怎么会站在我的门外呢?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脸上的泪水早已干透,打开门果然是舅舅。

  “过来。”

  舅舅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向客厅。

  我是我们家族同一辈中年龄最小的,爸爸妈妈又分别是他们那一辈中年龄最小的。

  舅舅长妈妈十岁,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他便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市里、县里、镇子上,往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成为家族中最大的骄傲,毕业后更是轻松进入了人人都羡慕的机关单位。

  上世纪八十年代经济体制大改革,时代洪流下的机遇犹如天上的繁星。机关内开始评选换届局长人选,舅舅以卓越的成绩位列榜首,在人们心中,这已经是尘埃落定,在公布结果的全体大会上,出乎意料地,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第二页中的候选人抢走了名额,人们都劝他托托关系,走走后门,但刚正不阿的舅舅始终没能过自己这关。

  如今到了退休的年龄,舅舅更是为了我们这些小辈们操碎了心,大到事业、嫁娶,小到家庭矛盾、日常琐碎,表哥表姐们都希望得到家族中最德高望重的舅舅的指导。

  在我们初入这座城市最艰难的日子里,舅舅总是慷慨相助,帮我们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

  长年久坐的舅舅慢慢患上了腰椎突出,妈妈和姨妈们非常心疼舅舅的奔波,形成了相同的默契,若非遇到绝望的境地,从不轻易折腾舅舅来救场。

  可今天,妈妈一定是绝望极了,不得已告诉了还在养病中的舅舅。

  我站在房间门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我扫了一眼窗外,已经是晚上了。

  走到客厅后,竟看到同城附近的大姨、二姨和表哥都在,同样的满面愁容。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个大祸啊?”

  舅舅坐下后,平静地对我说道。表哥在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

  “知道。”

  我站在客厅的一角,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待着接受惩罚。

  “搬个椅子坐下。”

  我乖乖地搬了椅子坐下,始终低着头。

  舅舅戒烟多年,此刻按灭一支烟又点上一支,继续说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嗯?来说说,怎么就敢借那么多钱去开个店?”

  随着舅舅说话声音停止,房间寂静起来,我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想一夜暴富?想一劳永逸?想给家人和以后自己的小家庭一个美好的未来?在这个世道奔命,其实无非就一个原因。

  “想多赚点钱。”

  舅舅:“想多赚点钱?那你赚的钱呢?哪儿去了?”

  大姨:“我看最后你一分钱都剩不下,全都得赔光了!太败家了!”

  大姨说话对任何事向来看衰。

  二姨:“也是,挺严重的,这下还钱可且还呢,赶紧找个班先上着,慢慢来。”

  二姨向来就事论事,明辨事理。

  表哥:“你知道你赔了多少钱吗?那可都是血汗钱啊!都二十好几了也该懂事了吧!”

  表哥军人退伍后,待不惯事业单位,辞职漂泊二十年,尝试各行各业,饱尝了人间苦甜。

  舅舅:“你算账过吗?具体投了多少?收回了多少?保险算,到底赔了多少?”

  “没算过。”

  是啊,我还从没仔细算过收入和支出,突然问起,竟几乎都快忘了。

  舅舅:“你这哪行啊!做生意的哪个不会精打细算?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帐都不会算还敢做生意,还做这么大!去拿纸笔出来,把你的流水和各种余额都找出来,现在算。”

  ……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总投入近一百万,除去吴立生给的三十万,竟只收回二十万左右!

  天呐!要是再把三十万退回去,我就欠了八十万!

  舅舅:“八十万!你怎么还?你拿什么还?”

  其他人纷纷叹气。

  这时,爸爸下班回来,进门路过客厅。

  坐在一边一直默默不语的妈妈说话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吧。”

  卖房?!那可是全家盼了十几年,用无数日日夜夜和辛酸血汗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居然要卖房才能补上我捅的篓子?

  回想十年前,妈妈曾带着我和姐姐在繁华的街边散步,曾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一个安定的房子,一个晚上能亮着灯的鸽子窝就好了,这句话一直刻在少年的我的心中。

  如今这一切都要失去了,加速的心跳泵送的急流血液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我只知道我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

  不能再糟糕的处境让我又想起墨涵。如果真要卖房,墨涵的父母一定更加极力排斥如此不靠谱的我;如果慢慢还债,且不说同样排斥,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忍受让心爱的墨涵跟我一起踏上茫茫无期的清苦生活。

  我不敢再往下想……

  爸爸刚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就听到这个噩耗,愣在了原地:“什么?!怎么了就要卖房?一天都没住就要卖了?”

  表哥:“小姨你可想好了啊,小冰再怎么错,你也不能卖房啊……”

  二姨:“不行,还能卖房啊!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买的,刚下来就要卖?再想想别的办法……”

  大姨:“不卖怎么还钱?欠别人那么多钱,他们家哪儿还有那么多钱了!我看你们漂了十几年算是白漂了,什么都剩不下……”

  爸爸:“房子还没下来,一天都没住过就要卖!不行!卖了住哪儿啊……”

  看着一直和睦的家庭因为我的过错激烈地争吵起来,我感觉心口处突然隐隐刺痛,说不出的煎熬……

  终于舅舅打断了所有人:“行了,都先别说了。用不着卖房,等会再说钱的事。”

  而后转头对妈妈说:“你也是,就敢让他这么去闯祸?也不拦着?心怎么这么大?”

  妈妈满脸憔悴,脸色竟隐隐约约显出焦黄的颜色,坐在一边沉默着。我知道,都是因为我的固执,不让家人插手,此时,妈妈的沉默还在维护着我。

  舅舅又继续对我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过年在老家,我跟你谈到凌晨两点,当时你就想什么做点小买卖,我不是也说了吗,不是不让你做生意,但是谈何容易啊!其中利弊早都跟你讲了多少遍了,再说了,你上大学那时候还想在学校门口摆地摊,都知道没那么大本事就先从小做起,怎么现在突然就干这么大?真想做你不会在街边先开个店试试吗?”

  表哥一语中的:“就算有街边店他也看不上的。”

  辛苦打拼多年的表哥深谙生意人的心理,曾在家庭聚会上就阻止过我想做智能家居的想法,告诉我稳定的生活是多么难得。

  舅舅:“那也不能这么离经叛道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做法也太可笑了,这不就是沦为笑话了吗?原本以为你终于毕业了,不用操心了,结果突然闯这么大祸,今天你妈给我打电话我都觉得不可置信!也不想想你爸妈这么多年的不容易,现在你有一技之长吗?挣不了多少钱的话,估计这后面的一二十年恐怕都翻不了身了。”

  家里只剩下了舅舅的声音:“这么大的事至少提前跟我们都商量一下啊,那肯定能避免这个灾难。再说,当时他们还欠了十万没给你,商场的租赁合同也还没有变更,你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让他们进店经营了?嗯?你看看,本来正常的流程当时就能都顺利办好,现在凭空多出来两个大麻烦,人家肯定咬着店铺还是你的名字不放,另外商场的十万押金没被换出来,这种情况,这个下家又不可能再给你了,你也不想想,这十万找谁要?怎么要?”

  话音一落,大家又争论起来,显然,我的失误引来的是一边倒的指责,我后悔极了,也甘心挨训。

  舅舅:“都停一下,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下家不给你十万押金,商场又承诺无缝衔接了店铺没有损失就不算违约,那这钱商场就该退给我们,再去找下家要,那就跟我们就没关系了,但难就难在店铺的合同还是你的名字,下家要是不改名字或者不重新签合同,商场还是只针对你说话,你看看你办的事!”

  巨大的困扰使客厅再次陷入安静……

  “唉,行了,不再过多说你了,下面说说法律,然后明天我跟你去商场想想办法。”

  舅舅从文件包里拿出了一沓沓厚厚的A4纸,扉页印着大大的《合同法》,继续道:

  “那个吴什么吴立生,第一,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要自己动动脑筋。这件事明摆着他的不对,他这是在打心理战,打赌你们不懂法,还咨询律师能一分不差地要回来?哪个律师敢这么信口雌黄?他根本就没咨询,就算真有,那也是个昏庸律师。”

  听到这里,我们都燃起了一些希望。

  “第二,他这也是没办法了看不出来吗?钱在我们手里,他怎么要?抢劫吗?最后估计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打打官司,真要打咱也不怕,你不会跟他也玩玩心理战吗?就说我们也咨询律师了,不但一分都不会退,还能把欠我们的十万都要回来,你不打官司我们还要打呢!”

  听到这里妈妈赶紧插话:“哥,打官司会不会……记录案底什么的?对他以后的人生最坏的影响是什么?”

  妈妈沉默许久,说到打官司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有什么案底啊!这就是个民事纠纷,最多法院留个记录,对以后没有任何影响,除非打输了欠钱不还,法院强制执行无果,也只是列个失信名单。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舅舅的话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妈妈的表情忽然舒展开来,消退了大部分愁容,脸色也好了许多。

  是啊,折磨我们的重大疑惑往往只是别人眼中的常识,如果不曾谈起,都不会意识到专业之间巨大的鸿沟,一旦你把已知的事物当成了常识不常提起后,而有人因为这些造成了困扰,你大概也会忘了当初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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