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渐宽终不悔——
“刚刚我下楼买了盒饮料上来，你困了么？”
“我还不困。酸酸甜甜就是你。”
呵呵，你个小可爱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困呢？话说都午夜了，你还要买饮料喝，一定是酸酸甜甜的吧？
“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于是，我们开始猜广告。
记忆逐渐从黑白电视到彩电，再到液晶曲面，穿越了二十年的回放，那些我们这代人记忆深刻的老广告，让我们的思绪持续迸发，迸发到再也想不起还有哪些是没猜过的。
“今天肿么突然聊了这么多，我手都酸了。”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你困不困，要不你快睡吧。”
虽然希望能一直聊下去，但我还是很心疼她。
“明天周末，不上班，哈哈！”
我眼睛突然一亮，什么情况？哪有不上班就不睡觉的道理？她这根本就是想和我继续擦一擦火花嘛！顿时我也不困了。
“为什么我们项目部当时没有周末一说呢？”
“尽管这样，我还是不喜欢南沙。对了，我跟你讲个事。”
“好啊，快开始你的故事。”
我迅速回应，直觉告诉我，又将有一大波话题源源不断地袭来。
大多数考卷上都会有的材料分析题就是这样，给你一段命题材料，从中提炼答案。理工科考试的答案，常常收敛为一个标准，而文史科，往往发散为多方多面。
此时，我居然对自己因为常常胡思乱想而耽误了的学习时间，换来的并不巩固的理工思维庆幸了起来，我没有一板一眼的思维定式，更喜欢把想法分条说出个一二三来，思维在文理分工明确的年代，求存于其夹缝。
她讲的大概是这样，她和同事去公司总部培训，电梯偶遇刘澄超，一个身兼两职，并没什么交集的小领导。刘远远看见她俩，却满心欢喜地用大嗓门只给她一个人打招呼，像是阔别重逢的老朋友，可她和刘并不熟识。刘完全忽略了她身边也同样认识的同事。
培训席上还特意为她留了身边的座位，不停地没话找话，表情动作之夸张，令人命犯尴尬癌，以致于后来她回到项目部后，还被其他同事侧面试探她与刘澄超的关系，企图为枯燥无味的工地生活制造一点花边调料，以补充同事间长久相处，已无话可说的饭后谈资，或者，另有他图。
虽然她发来的是一大篇文字，但我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厌烦的情绪，和他人对她的不友好的不解。
“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
“真是太简单了，还不是因为你好看。毕竟这个社会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九十分看脸。”
“还有还有……”
她似乎急于倾诉而忽视了我的回答，或者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根本就没在意。可我真的回答地很认真，至少我认为是一针见血。
“无论我做什么，在别人眼里都是错的，同是项目部的，别的女生做什么都不会被说。刚来的时候我和其他三个见习生一起玩，别人就说我天天往男生堆里钻，和监理姐姐玩得好，又会被说施工单位整天和没前途的监理资料员有什么好玩的，自己宅在寝室又会被说成孤僻，不和大家接触怎么能行。其他见习生也跟我说，感觉大家什么都冲着我一样，我室友跟我做同样的事就不会被说……前几天不舒服请了几天假，监理姐姐经常帮我打饭，偶尔我去一下食堂，别人又开始说我，不是和那帮人关系好吗？怎么没人帮你打饭了？我简直无语。”
她像打扫了很久的心情垃圾，终于找到了垃圾桶一样倾盆倒下，毫不客气。
“我怎么感觉你周围生活着一群眼睛和一群嘴巴。其实这都正常，换位思考就很容易理解了。”
这些经历我也确实感同身受。
犹记得考察智能生态系统项目失败，在家萎靡了一个月，刚回到项目部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好像都不认识我了一样。当时没在意，也就没多想，毕竟对不在乎的人，我心思可没那么细腻。
直到有个爽快人挂着一副白天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冲我喊道：“你又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跑路了呢！”
紧接着，部门同事都秒变好奇的猫围了过来，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地严刑拷问：“回去结婚去了吧？”、“是不是家里出啥事儿了？”、“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打算转行又突然发现还是这里好啊？”
搞得好像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饭后谈资。我真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居然都忘了给大家带一吨瓜子来消遣一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我先嗑为敬！
没过多久，我在项目部打篮球扭伤了脚，脚踝肿如馒头，请假在寝室休息。居然也被恶语中伤，说我矫情，说我故意受伤，逃避干活，说我装，说我时间算得准，因为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原来微笑的嘴脸也能祭出伤人的刀刃，谁说微笑是最动人的语言，它往往是一层面具，不可否认，有时候确实能传递友好，能假装坚强，能透露无奈，但后来发现，更多时候却能掩盖虚假，遮藏懦弱，扭曲真相。我都有点想放弃微笑这微薄的权利了。
我把这两段经历以聊天的方式，穿插回应给她，反馈给我的，竟是附带一大串感叹号的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有了故事，端起酒杯，就该情绪上场表演了。
而我最擅长的，恰恰就是挖掘别人的脆弱，来加以分析开导，究其原因，大白真相于对方，以求其最平稳最理性的处之待之，大白话讲，谈心。
哎呀，我真不愧为广大妇女的偶像啊！哦不，无数少女的心灵导师。
我细细品着杯中有滋有味的白开水，等待着情绪升温满溢，我也好为她发光发热。情绪杀青，再该展现的应该就是内心世界了。
一步之遥啊！嗯，多好听的钢琴曲！
“唉，有时候真的觉得活着好累。”
看吧，东风也具备了，只不过，稍显沉重。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这么悲观呢，是吧，爱笑的太阳？”
“真的不骗你，我总是过于在意别人无关紧要的眼神，语气，动作，又或者一点点事就会困扰我一整天，瞎想各种会导致这种现状的可能，假设各种命题，分开推理，又会造成什么不同的结果等等之类的。太容易纠结，太容易被影响，太容易忧伤，好累。”
我猛地弹坐了起来，呛了一大口水。
我的天呐！这不就是我自己吗？曾经的自己，胡乱幻想的自己！总喜欢刨到事物的原始根底，然后演绎事件的整个过程。
一把勺子，我会把自己想象成矿山里的一个被标记的同位素，静静地与天地同眠，突然一声惊雷，如梦初醒，不知如何被什么型号的机械开采出来，怎样运输到哪个加工厂，如何接受熔炉的炼制，组成这把勺子的一部分，又经过什么样的货车从哪里运到哪个集散中心，与小伙伴一起被搁置了多久才辗转到某个超市的货架上倒挂起来，恰巧被现在的这个“我”买下，负责运载食物到我嘴中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整个过程无比细腻清晰，任由我编制构造。
我又可以是一粒水分子，随着厨房的热气通过油烟机，经过风井升到楼顶，越飞越高，俯瞰大地。我越来越冷，和五湖四海不同经历的水分子手拉手，抱在一起凝结成雾气，构成云朵，随风游荡。直到有一天相互摩擦碰撞，汇集电流，击穿空气，我顺势落下，茫然无措，像前世热气飞升一般熟悉的场景俯冲下来，或藏于地下，等待被水泵抽上来，作为自来水加入城市排水系统，或撞在树根，被其吸收参与蒸腾作用与光合作用，或汇入大海，循环于海洋生物的生理系统。
我还可以是一粒氧分子，演绎一片叶子工厂的光合作用，甚至变成我的一个朋友，去体会他每个表情，每个动作的心理活动……
无论哪种，都永无尽头地扩展，因为我的靠山可是能量守恒定律和集结于数代人的心理学和社会学成果。
真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万事万物，万情万种，皆可如此进行澎湃的脑力碰撞，越荒唐，越新奇，越细微，越宏大就越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根本停不下来。
每次完整的谢幕后，我都有一种历遍红尘的错觉，接着感叹，伤感，抑郁，然后我就神经衰弱了。
记得那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哦不，那是被我称作思想达到巅峰境界的那一年高三，每次饭前我都会看着掌心中，那种刺眼的类似“生命一号”的药片，就不禁问苍天，问大地，难道这世上就我一个人止不住的冥想吗？
时至今日，这个尘封已久的问题终于得到了回音：“不，不，不，还有一个，有一个，一个，个……”
停！还真带回音的啊！不过，真算是没白呛水，呛出来个病友，还那么好看！
她还在手机另一端，一大篇一大篇地给我打字，这次轮到我用一大串感叹号回应她了。
这些也不是没跟其他朋友说过，我滔滔不绝的嘴面对的，往往是一副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还不忘带一句你特么到底累不累啊！
好神奇的缘分！我这个成熟稳重的美男子也终于按捺不住了。我们就像在比拼打字速度一样，你一篇我一篇，场面好生香艳，哦不，好生壮观！
“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鼓起勇气强插了一句。
看着这几个陌生的字，脸上的红晕悄悄爬了上来，我竟不相信这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因为迄今为止，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
结果一瞬间就被顶没了，毕竟场面那么香艳。
我猜她看到了，一定看到了，不拒绝也不做反应，那说明哥们有戏啊！我蹬鼻子上脸扯眉毛地认为，这叫默许。
哈哈！透心凉，心飞扬，脚趾头都在跳舞了。
我赶紧从QQ空间里翻出了思想达到巅峰的那一年，专门为幻想写的几篇随笔发给她，以求更持久的心灵碰撞。
“写得好用心啊！我似乎能看见你心潮翻滚的呐喊和澎湃，大气不失婉约，又透着柔软，你肿么能写得出这么好的文字氛围来？好喜欢你的文风。肃然起敬！”
片刻，她发来过高的褒奖。
“也就你这么评价吧，别人看了，都说这丫的写的什么破玩意儿。”
“我以前也喜欢写这些文字，后来在南沙，心灵蒙尘了，再也写不出这种文风了，就算硬拽出来，自己也滋生倦意，感觉总缺少点什么，没了心境，也就没意思了。”
我一直好奇于南沙究竟把她怎么了，可是但凡触及苦难的事情，就必须要当面倾诉，否则就会出现真的见了面，已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无疑前功尽弃，以最快的速度亲手杀死最疼爱的感情。
“煎饼，我想说”……
“你爱我”。
“去你的。我想说你好6，前所未有的焕然一新，重塑了你的形象。”
完了。军训一幕幕尴尬的往事，果然还是被她记住了一个那样的我。
“那我本来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我不甘心地多问了一句。
“以前就觉得你比较有思想，独立果断，就竞争连长之位的时候站出来了，没有更多的感觉。后面刘佳佳过生日，听你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和打算的时候，瞬间觉得你原来不止独立，还这么深刻，有我们这个年龄许多男生身上都没有的眼界和思想，后来就是刚刚发现你还藏着迷一样的文艺色彩。总是疑无路，却是又一村，一路惊喜，惊呼不已。”
“一路向西，惺惺相惜。”
额……我好像亵渎莲花了，赶紧撤回……
不过我真的好感动，她竟能把我夸上天。
“我刚敷面膜去了，你撤回了什么消息！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没，打错字了……”
我起身拉开窗帘，想放松一下胀痛的眼睛。
突然！炫目的白昼差点刺瞎了我的钛合金眼球！天呐！已经是早上了！光顾着戳屏幕了，都没注意时间。
我赶紧让她快点补觉，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初春的黎明已经驱散了阴沉沉的雾霾，乍暖还寒时节，怎么一点也伤感不起来了呢？哈哈那是我太兴奋了！这个李清照，总是伤感个毛线！
可我们虽同顶一轮明月，却相隔在天涯两端，模模糊糊的未来不会清楚地记得现在，一如现在的我，想象不到模模糊糊的未来。
一想到她，我就乱了方寸，倘若放在平时对未来的想象，我一定会瞬间冒出条条大路，怎么现在就一片空白了呢？瞎想果然就是瞎想，瞎得不着边际。以后的路怎么走，似乎已经不能只是一个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