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分歧
醇香的猪油冷却了会凝成固体,香味也会消散。
爱情也一样。
渡过了甜似蜜的初期,琐屑的日常只会把微小的毛病放大,再放大,直至不可容忍。
争执因此而起。
那天回到家已是七点,安阳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头扎在了沙发上,不用刻意看,也知道餐桌上摆着的是阮佩佩中午叫外卖时给她捎上的一份。
离阮佩佩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安阳趴在漆黑的房间里,静静地听着沙漏的声音,莫名地觉得轻松。
走马灯般地换着女朋友,不是不累,只是安阳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也不是害怕孤独,就像有些人睡觉喜欢抱枕头有些喜欢抱娃娃一样,安阳习惯了抱着热乎乎的人睡。
缺乏安全感?安阳嘲讽地笑了。
杂乱无章的想法挤占每个缝隙,睡意适时地覆盖住了安阳。
被梦魇吞噬的人是有福的,任时光流转,何种伤害都被阻隔在梦境的高墙之外,睡梦的人,清醒的人,存在于两个世界。
“嗒!”声音是根尖锐的针,划开了安阳身上的薄膜。
“怎么不睡床上去?”
“哦,我睡着了?”
“没吃饭吧,我给你热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
安阳揉了揉压出印的右脸,把外卖放入微波炉。
当安阳看着灶台上的灰尘出神的的时候,阮佩佩正在浴室里接受着热水的洗礼。
氤氲的气,萃取的香精,覆盖全身的泡沫,顺势而下的水,砸在身上带来些许痛感的力道,是疲惫身躯的渴求。
浴室变得朦胧起来,思绪却逐渐清晰。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呢?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小到足够把一切怪异的想法遮挡在童稚的正当外衣之下。
父母过早的缺席,使得他人的好意更加弥足珍贵,阮佩佩从小就是个讨喜的孩子,标准的笑容,偶尔的笨拙,人心是可以轻易操控的东西。
如果醉心事业的父母给不了,那我向别人要好了。不知道何时起,阮佩佩悟出了这个准则,然后,她明白了交换的终极意义。
难能可贵的是,阮佩佩谨慎地耍着心机,她知道泛滥是不值钱的代名词,前任提到她时仍赞誉有加是对她手段的最好承认,以至于旁人真诚地为她的前任感到惋惜。
爱是顶虚幻不可解的东西,也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到遇见,但只要懂得用现实的碎片分割取代,那爱也是很容易遇见的东西。
陪伴,分享,关怀,记得,都是爱。爱来自何种性别之手,根本毫无差别。男人可爱,女人可爱,阮佩佩像酸甜苦辣来者不拒的美食高手,何种滋味挑起的味蕾刺激都值得一试。
涉猎广泛的舌头唯一的缺陷是,经历的越多也就越需要更多不一样的刺激。
停滞是生命无意义的错觉,流动才是寻找意义的借口。热情是生命的火焰,活力的源泉,缺失热情的躯体像遗弃已久的房屋,只是废墟一片。
阮佩佩擦干身上的水珠,静静的等待热气的退散,当她把安阳这个个体咀嚼到索然无味的时候,也就是她离开的时刻了。
食物的香与沐浴露的香,在狭小的空间里争夺着主权,最后纠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代表着两败俱伤。
安阳拿起前两天开始看的《大历史》正准备阅读的时候,身后的床上发出“皇上,难道你忘了锦帘高挂红烛照时对臣妾的承诺了吗?难道你……”狗血的宫廷剧,安阳回过头去。
“我待会就拿耳机。”
阮佩佩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
“佩佩。”
“嗯?”
“你暂停一下。”
“好了,什么事?”
“佩佩,你想过以后要干嘛吗?”
“当然想过啊,如果我干得好的话,三五年混个店长当当也不错。”
“不是这个,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在咖啡厅打工?”
“一辈子?你太夸张了吧,谁没事想那么远?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好吧?”
“难道你对人生都没有规划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阳你可要笑死我了,人生规划?那是上个世纪的词,这个时代的词叫做快乐。亏你还到处跑业务,接触那么多前沿人士,怎么你说话像个老头子?”
“你不想学点什么新东西吗?”
“我每天都在学啊,各种咖啡的香型和介绍,学着怎么磨咖啡豆,怎么拉花……”
“不是工作技能,是额外的提升。”
“什么叫额外的提升?”
“比如说看看各种书什么的。”
“你可饶了我吧,我从小看见带字的头就疼。遗传就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现在都是看图像好吧,谁还看书啊?”
“那你总不能三十岁还在咖啡厅当服务员吧?”
“服务员怎么了?安阳你这语气我早就不爽了,合着只有你们这些捧着高学历在办公室坐到屁股起茧的人才叫高贵?我们这些服务行业的人都低人一等了?”
“服务员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见的人多,会说话,还能交上各种朋友,这是你们那些天天看着屏幕摆弄数字的人能享受得到的吗?”
“再说了各行各业都需要人去做,我做我喜欢的怎么不对了?让你来做我这份工作,你都不见得有我干得好。”
“你看,我才说一句,你都怼了多少句。”
“怎么了?我就特看不惯你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你是成功,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可以随意数落人的资本吧。再说了,我才二十一,早着呢,我都不着急,你操那个闲心干嘛?”
“你看,一着急你就拉调门,我是过来人,才希望你少走弯路。”
“得了吧,不要把自己抬得那么高尚,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安阳我告诉你,我住你这,可不是听你来说教,你是我女朋友,不是我妈!”
“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这就是好好说话,怎么了?受不了啊?出门右拐,好走不送。”
当争吵逐渐远离理智的时候,安阳总是率先住嘴,不是示弱,而是她见过太多吵到最后忘了争吵原因纯粹只是情绪较量的场面,难看,血腥,安阳不想参与其中。
跑到“而空”躲起来,是逃避枪林弹雨的最好办法。
安阳深夜回到家中,发现阮佩佩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回娘家了。
冷战就是这样第一次爆发。
整整一个礼拜,阮佩佩都没跟安阳主动说过一句话。
挺硬气。
气消了之后的安阳觉得小女孩偶尔闹闹脾气也是有点可爱的。
年龄的区别在于,适时的低头退让不会把自己放得更卑微,而是先人一步地放下,不就是服个软道个歉嘛,安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和好如初这个说法本来就不对,只要争吵就会留下痕迹,时间不会遗忘它,只会把它压得深一点,所以用相安无事来形容阮佩佩重新搬回安阳家的状态更加贴切。
小吵怡情,情侣间吵完和好之后总会短暂地出现一段甜蜜期。
言语的暴戾使双方遍体鳞伤,独自舔舐伤口等待愈合之后仿佛获得了重生,想起被不理智的情绪操控造成的狼藉战场,多多少少都有点愧疚的意思。
于是乎,握手言和之时,双方仿佛是经历过同一场战役的伙伴,情谊自然升华。
但这只在吵架次数极少的情况下才适用,如果三天两头相互挑刺,那就是葬送爱情的捷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