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坐几路公交车？”

　　“坐什么公交车，没几脚路就到了，天气这么好，陪妈妈走走，一天到晚都窝在房里坐着，得运动运动。”

　　“好~”

　　陆子昂拉长了语调回答，就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母上大人的邀请推辞起来比较棘手，陆子昂决定听之任之。

　　平城虽然是邺城的邻居，但两个城市的节奏天差地别。

　　一路上，没看见拿着公文包行色匆匆撞上人也不管不顾的人，没看见手机贴着耳朵叽哩哇啦说着各行各业听不懂的词汇的人，只有三五成群闲适地逛大街的人。

　　好像没什么值得忧愁，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一样。

　　要搁曲澜，早就批评他们浪费时间不思进取了吧，但在陆子昂看来，悠然见南山的惬意也没什么不好。

　　说是没多远，到底走了四十来分钟，也不知道是被这座城市的整体节奏带偏了，还是被母亲零零碎碎的闲话拖慢了脚步。

　　银行人不多。

　　这里大概哪都人不多吧。

　　陆子昂琢磨着，猛然发现母亲的手早已脱离了自己的臂弯。

　　举目四望，一张只出现过一次的脸再次映入眼帘。

　　蒋萍萍。

　　果然，母亲这几天的不动声色就是为了这临门一脚啊。

　　倒是沉得住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已经来了，还能临阵脱逃？

　　就是打个招呼而已，害什么怕？没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

　　陆子昂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哥，回来了？”

　　我的天，这妹子也自来熟吗？话说得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小时候住隔壁的妹妹了。

　　“嗯，上班呢？”

　　上班？人家不上班杵在这里干嘛？陆子昂你这话问得，可太有水平了啊。

　　这嘴，钝化了。

　　“嗯，伯母今天过来是要了解下新推出的‘月月盈’产品吗？”

　　妹子机智，转移得很及时，不然都要尬死了。

　　“对啊，萍萍，我之前听舞蹈队的……”

　　刘洁跟着蒋萍萍坐在了等候区的长凳上。

　　陆子昂借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蒋萍萍。

　　和上次的休闲风不一样，她这次穿着中规中矩的银行制服，显得更加精神和挺拔。头发绾成一个球，脸上薄施脂粉，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脾气不错，是陆子昂经过两次近距离观察得出的最大结论。

　　“……哎呀，都快四点半了啊，萍萍你们要下班了吧？”

　　四点半下班？这是什么神仙工作？陆子昂翻了个白眼。

　　“是的，不过晚点下班不要紧的，伯母，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呢？”

　　“你看看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下次我早点来，你再给我仔细说说，反正我离这不远，走两步就到了，随时能来。”

　　“好的，伯母，那我就在这等您，对了，我明天不当班，您就别白跑一趟了。”

　　“哦，那这样吧，子昂你过来。”

　　陆子昂正满角落溜达，欣赏着每个银行别无二致的打扮，耳边突然飘来母上大人的召唤，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陆子昂应声前去。

　　“把手机给我。”

　　“妈，你手机揣你自己裤兜里了，不在我这。”

　　“我是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哦。”

　　陆子昂乖巧地把手机掏出来解完锁递给刘洁。

　　“萍萍，要不你加下你子昂哥哥的微信，你要是不上班呢，就给你子昂哥哥说一声，伯母呢，就不会跑空了。”

　　“妈，你不是自己有微……”

　　“啪！”

　　陆子昂的手疼得缩了回来，母上大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手下留情啊。

　　我还是不是亲生的啊？陆子昂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萍萍，你也别嫌你伯母麻烦，我来这啊，就愿意找你，别人我都看不上。”

　　“伯母，您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您麻烦呢？”

　　蒋萍萍从马甲的小口袋里掏出手机，熟门熟路地加上了陆子昂。

　　我就是个木得感情的摆设。

　　陆子昂看着这娘俩一唱一和，脑壳里冒出一串的问号。

　　踩着下班的点过来找人，今天说不完安排到明天，明天恰好人又不上班，这一切怎么这么巧呢？合着您二位早有预谋啊？

　　本来陆子昂并不是个爱瞎捉摸的人，但因为刘洁的意图昭然若揭，由不得他不往那方面去想。

　　手机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刘洁将它直接塞进了陆子昂的裤口袋里，一点也不像刚才要拿它那样苦苦算计。

　　“萍萍啊，要不你下班上伯母家吃饭吧，正好你子昂哥哥在，伯母做两个拿手好菜。”

　　合着还有个陷阱在前面等着呢？步步逼近，有两下啊，老妈，你不去当军师真是浪费了。

　　陆子昂在心底冲着刘洁抱了个拳。

　　“谢谢伯母，还是不了，我还得回去给我爸妈做饭呢。”

　　“哎呀，你看伯母，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年轻人总吃家里饭多没意思，偶尔出去吃吃西餐啊动动刀叉才好嘛。”

　　哇，老妈，你还知道刀叉，可以啊，是我孤陋寡闻了。

　　“哎，真不用了，伯母。”

　　“萍萍，你再跟伯母客气，伯母可要生气了，你子昂哥哥好久没回来过了，平城这几年的变化还是蛮大的，伯母腿脚不好，你替伯母带你子昂哥哥出去逛逛。啊，就这么定了啊，你爸妈那的饭菜有我呢，饿不着。啊，闺女，放心吧。”

　　纳尼？腿脚不好？我看您跳广场舞的动作挺麻溜的啊。

　　不对，关键问题不在这。

　　原来前面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都是为了给我和她出去吃饭做铺垫啊，当我还分析着这第一步棋的用意，您早就看到三步以外去了啊。

　　合着您步步算计套的不是她，而是我啊。

　　高手啊，老妈。

　　“那好吧，伯母。”

　　纳尼？妹子你不用应承啊，再找个理由拒绝不就得了吗？

　　不对，合着你俩都是明白人，我才是蒙在鼓里的那个吧。

　　联手写剧本不太现实也不至于，那你俩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啊。

　　这一招一式打得我眼花缭乱，你俩倒是相视一笑挺有默契。

　　“昂昂，你说呢？”

　　老妈，你把我卖了就算了，还问我同不同意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好。”

　　两个女人决定了的事情，我还是不要不揣冒昧地提出异议吧。

　　“那太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萍萍啊，子昂哥哥就交给你了啊，想吃什么随便点，让你子昂哥哥买单，他挣得多，你千万别心软。”

　　“好的，既然伯母都发话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昂昂，你在这等萍萍下班吧，我先回去了，这地儿萍萍熟，她要去哪你跟着就行啊，晚上把她送回家再回来，不能让人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啊，不安全。走了啊。”

　　“伯母，我送您。”

　　刘洁拽着蒋萍萍的手，直到银行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真是一出好戏。

　　陆子昂由衷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