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子在夜里缓缓行驶，顾楠易沉默地开着车，却不是回自己住的桂湖花园。

　　拐过一个弯，看到了院子里一棵苍劲有力的五针松，弯曲的枝干勾勒出秀丽的姿态，那棵松树所在地方，顾楠易很熟悉，绕到后方，他把车停在那栋别墅背后的车位上。

　　下车，开门。

　　老式的别墅里是中式的装修，屏风后，偌大的客厅里，摆放着讲究的木头家具，一幅字挂在显眼的地方，上面写着“上善若水”。

　　那副字，是他的母亲写的，苍劲的笔力中，又带着却在收尾时带着柔和，像极了她的人，看着温柔可欺，骨子里却又固执锋利。

　　他呆呆地看了那副字，觉得有些讽刺，“上善若水”，而写字的人，却最终没有得到应有的善报。

　　顾长文正穿着白色的中式家居服，往桌上的木茶碗里倒着茶，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但是今天，他在等一个人。

　　“爸”顾楠易开口叫他，顾长文知道，自己等的人已经到了。

　　“嗯”一声，顾长文就当是回应了。

　　父子之间，并不亲近，中间缺失了好多年的相处，这样的两个人，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默良久，顾长文倒了一杯茶给顾楠易。

　　“听说，你看上一个人。”

　　听说？顾楠易在心底里笑，他知道，自己在公司的一举一动，其实根本瞒不过顾长文，当然，他根本也没想着要瞒什么？

　　“嗯”一声，顾楠易也就当是回应了。

　　“你想好了？”顾长文喝着茶，试探着问。

　　顾楠易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他站起身来，朝喝茶的顾长文说：“其实，你要说什么，可以直白一点。”

　　顾长文一时噎住，心里的问题突然没有了底气，他想说什么？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以一个父亲的态度，了解一下儿子，提出自己的建议，可是看了顾楠易的脸，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顾楠易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坐着的顾长文始终在喝茶，他本以为，过了那么久，儿子也愿意回来，也许他还能有做父亲的机会，但今天，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底气。

　　顾楠易等了好一会儿，他捏紧了拳头，终于准备离开。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顾楠易的话语里，没有温度，于是这句关切的话，也显得苍白不诚恳。顾长文还是保持着刚刚的样子，点点头。

　　顾楠易的车发动，院子里很快就没了亮光，顾长文在夜里一个人坐着，苦笑起来，做父亲，到自己这个地步，也是一种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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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沉沉的夜里，顾楠易走了却又没走，他想抽烟，可是回国以后就戒掉这个习惯了，心里无端烦躁，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阴沉沉的夜，沉沉地叹气。

　　回到这个地方，他想起了很多事，但最多的还是母亲。回国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事情过来了许多年，一想起来，又像是在昨天。

　　胸口沉沉地，说不清的的情绪郁结在心口，他想不通，顾长文是怎么在这个屋里住上许多年，又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母亲留下来的点点痕迹。

　　母亲的脸浮现在眼前，顾楠易很想去回忆她的笑，但是枉然，怎么想，都只记得那张脸满脸阴沉忧郁，满脸泪痕的样子。

　　心口里是化不开的往事，于是索性站在车外，任由深秋里的风往心口里灌。就这么，不知站了多久，不知几点。

　　顾楠易像是终于有些缓过来似的，抬头望了望月。

　　今天的月亮真亮，偶尔被云遮住，还是在间隙里闪出幽幽地光，无论云几次飘过来，等云散去，立时投下一片光辉。

　　这月亮，像乔薇，一股子韧劲，永远朝气蓬勃。念着她的名字，顾楠易的嘴随着那声“薇”，不由得往上翘，配着着阴郁的神色，这个弧度，显得格外苦涩。

　　算了，他不再想了。他果断地上车，离开。

　　过去的，就留在过去，不是原谅，只是算了，他要找的，是光明的未来。脑海中浮现一张笑脸，活泼的、骄傲的、给人欢欣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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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二点，乔薇终于准备下班。因为跟某人约好了，下午要空出来。

　　虽然是周六，可是对乔薇来说，周六只是一周中的某一天，她来到这个行业，见识到了许多厉害的人，那些人有的每天早晨五点起床，有的晚上2两点睡觉。

　　他们很多其实已经是业界的大牛，不缺钱，但是仍然锲而不舍地把勤奋融入到每一天，耳濡目染，乔薇从榜样中感知到了力量，从此也就不再用时间来标记休息。

　　当你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当中，就会不再以一个职员来要求自己了。休息，是自己想，工作，也是自己想。

　　信息就那么卡着点，“叮”的一声到了乔薇的手机上，打开来，顾楠易很好脾气地问：【请问，可以来接乔小姐下班了吗？】

　　【图片】（等待）

　　乔薇失笑，看着那张表情图片，一只黄鼠狼站在鸡的门口，表情拘谨，鸡胖嘟嘟的身子往洞口张望，图片写了两个字：等待。

　　心里暗暗觉得，很符合他的设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乔薇回：【批准】

　　那边很快回：【5分钟后停车场见】

　　看着对话框，乔薇又笑了，他们像情侣一样斗嘴、对话，其实乔薇到现在都觉得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一个人，看着天之骄子一般，以为很高冷难搞，又或者一时兴起，没想到……

　　想着这段时间他的耐心，嘴角一弯，有点小确幸，好感度又上升了。

　　收拾好桌面，乔薇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快速地关灯锁门，又检查了一边，才迈着轻快的步伐，心情好，所以走得也快。

　　心里有个小心思，上次是那人在那里等着，这次，自己要先等着。原因嘛，很简单，来而不往非礼也！

　　出了电梯，走出玻璃门，一下子就看到了顾楠易，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来得早，看了时间，只用了八分钟，不是说15分钟吗？

　　“你来得倒是快。”

　　“提前候场嘛。”顾楠易柔和起来。

　　其实他早上也去了自己公司加班，顾文大厦离这里并不远，大约25分钟车程，但是，他早就来了。

　　乔薇又想起那只图片里的黄鼠狼，冲他笑。

　　顾楠易心里痒痒的，看到这笑，昨日的不愉快一下子就冲散了，如果说刚刚其实还有点压抑着，现在却觉得，立时云淡风轻起来。不重要了，眼前这个人最重要。

　　“吃什么？”乔薇跟他并肩走，一边走，一边问。

　　“又是贵的？”顾楠易故作疑问。

　　乔薇又想笑了，她眼珠灵动地在眼眶里动，摇摇头：“今天不了，今天吃香的。”

　　顾楠易也笑，她总有办法，使自己放松下来，于是点点头，“听你的，毕竟要刷你的好感度。”

　　乔薇看到他的车了，听到这话，傲娇地挺着背，走在他前面，也不答他。

　　好吧……每次一说这话，她就不答，顾楠易无奈，却又生不起气来，只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可爱。

　　他现在有点认同了那句话了：喜欢的最高程度是可爱。

　　他觉得乔薇无意识的表情动作，都透着可爱，像只什么可爱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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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里，乔薇对着桌子上的菜点头：很符合她的要求，每一样都看起来很香。肚子里传来了信号，她有点饿了，看到菜，食指大动。

　　他们来的饭店，是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本来顾楠易定好的地方，是说要走一段，去面。但乔薇看到这家小店，不想走了，觉得人很多，应该味道不错。

　　她想去，顾楠易也由着她。

　　此时，乔薇正在用纸巾擦不太干净的桌面，顾楠易却并不在意，他拿着筷子，夹了其中的一片肉，放进嘴里，对她说：“味道是挺不错的。”

　　他吃得很香，她有点好奇，顾楠易按理说，也应该是个贵公子哥，却怎么比她还随意，上次带他去吃饭，也是，没有一点不习惯，好像来惯了这些地方似的。

　　她问他：“你怎么一点不像家财万贯的样子呢？”

　　顾楠易笑，问：“怎么？觉得我是冒牌货？”

　　乔薇摇头，“就是觉得，你……”想了一下，狗腿地说：“平易近人。”

　　被那个“平易近人”雷到，顾楠易夹了一块肉，放到乔薇碗里，说：“我回国之前，在国外呆过好多年”

　　又夹了一片菜，也放在乔薇碗里，眯着眼睛，想了想，又继续说：“大概七八年吧，那个时候也没什么钱，要读书又要打工，一切都得自己来，所以……”他笑了，“平易近人吧。”

　　乔薇茫然地点点头，只当是有钱人家要求严格吧，也没再多问。吃了碗里的肉，眼睛一亮，点点头：“真的很好吃。”

　　顾楠易看她眼睛亮晶晶，又送了一块肉：“那你多吃点，吃饱了等下带你去画展。”

　　乔薇笑眯眯的，接下了他的好意“为什么要看画展？”

　　“带你了解了解我，”顾楠易心情很好，“刷刷好感度。”

　　“……”

　　额……食不言，她还是吃饭吧，免得他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刷满好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