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走向宗祠,此时宗祠里面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跪在宗祠中间,眼睛通红,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在坚毅少年旁边还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黑不溜秋的破衣裳,小脸灰扑扑的,有些恐惧地看着周围,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
坚毅少年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示意对方别怕。
这时宗祠深处响起了一道苍老年迈的声音。
“咱村的大牛走了,相信大家伙儿都知道了,这次召集大家伙儿来这里,除了吊唁外,还有一件事情。”
“你们看看小牛现在还那么小,总不能让小牛一个半大的娃儿养两个人吧?
那还不得累死啊!你们看看吧,哪家儿富裕点,给领养了牛小妹吧!”
坐在宗祠一张老木凳上的大族老颤颤巍巍地发话了。
“哥哥,我不要离开你呢!”
牛小妹用力地握着哥哥的手,满脸害怕。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会保护你的。”坚毅少年搂着妹妹道:
而众人听到大族老的话后,宗祠里面传来道道沉默之声,因为江村没谁家富裕,养活自己都很艰难,更别说还要再拉扯一个孩子了。
不是大家没同情心,而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呀!
半响!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从人群里面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所过之处,大家都纷纷让开,形成了一条通往宗祠深处的通道。
“土~土老夫人,您,您怎么来了?”
见到老妇人的第一眼,大族老连忙起身,准备将这位置让给老夫人。
土老夫人摇摇头道:“老,老妇就不坐了,人老了,走路走得慢,现在才到宗祠,大家伙儿莫怪啊!”
“土奶奶,知道您身体不便,我们故意没通知您呢。”
这时一个中年汉子开口说道:
“唉!
你们怎么能不说呢?
老妇没,没几天活头了,我这里,还有点积蓄,给,给小牛崽崽。”
土奶奶说完就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坚毅少年旁边,混浊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起东西了,但她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小牛的位置。
将一个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缝缝补补的黝黑钱袋交给了坚毅少年。
没有再说话,土老夫人就转身离开,又是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向着宗祠外面走去。
坚毅少年用力地捏着钱袋,拉着妹妹向着老妇人的方向磕头道:“土祖奶奶,阿牛无以为报,愿为您养老送终。”
看到这一幕,祠堂中的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大族老更是老泪纵横,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土老夫人乃是江村活得最久的人,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却是江村最德高望重之人,朝廷册封的夫人之位,连大族老都是她的晚辈,今年九十有六,生有四子一女。
大子年幼时便被江里的妖怪吃了。
丈夫体弱多病,一直都由她照顾,但三十之后,还是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整个家都是由她一人拉扯。
二子,三子参军,一个被分配到北方边境抗魔,一个被分配到了南方大山杀妖,皆是江村数一数二的大英雄。
四子年幼,被两位兄长留下服饰母亲。
十年征战,二子战死沙场,斩杀数百魔物。
而三子所在南方某处战堡被十万大山中的妖兽群连夜偷袭,三子发现,高声大呼,警示同伴。
并与妖兽同归于尽,避免了战堡沦陷之危,追授战功。
但两人抚恤金却被层层克扣,原本的三千两雪花白银,到了土老夫人手中却只剩下了区区三十两,可谓是连面皮都不要了。
抗诉告状,皆是无门。
但土老夫人却没有对帝国失去相信,将幼子赶出家门,让其参军,为兄长报仇,有出息后,杀了那九尾妖孽,庇护江村,为江村争一个容身之所。
幼子在家门口跪拜一夜之后,离开江村,投身镇海第十军,迅速崭露头角,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千夫之长,但回乡之际,却遭受奸人迫害,客死他乡。
满门忠烈,莫不是被妖所吃,便是为国尽忠。
唯一的女儿远嫁他村,也是七十有三,老朽之年,如今却是没这精力再回来了。
何其悲壮,何其不公,何其伤心。
未给土家留后,此乃土老夫人一生最大遗憾。
但,她心不悔!
只因国为大,家其次。
只念人贤大帝在上,佑她江村不受九尾侵扰,不受妖魔祸患。
这是土老夫人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听到坚毅少年的话,土老夫人的身体顿了顿,却未停留,而是继续缓慢地向着宗祠外面走去。
大族老抹了抹眼泪道:“大家伙儿都来商量商量,出出主意,怎么才能带领我们江村走出这困境,如何才能不受那些江中的妖孽祸害了?”
“听说那些城里人喜欢盆栽,一个好的盆栽都可以买好几两雪花白银呢?
附近山里那些奇形怪状的树不少,要不我们种盆栽?”
有人提议道:
“不可,不可,盆栽非一日之功,最少需要数年功夫才能弄出一个好的盆栽,而且还不一定能保证卖出好价钱。
最重要的是此举无法带领江村的大家伙儿一起发家致富,我们附近可没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树来挖呀!
我看不如学习其他村子,种稻,种豆,种果?”
有人反驳提议道:
也有人说:“唉,我们江村三面环山,一边面相龙渊大江,哪里有那么多的耕地呀!
否则谁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到江里打渔呢?”
有人思衬道:“没有耕地可以在山上开垦呀!”
“那粮种,果树的钱从哪里来呢?”
这时有人提出了一个难题。
“这倒是个问题。”
众人纷纷叹息,他们江村实在是太穷了,绝大部分人连盐都吃不起,更别说买什么粮种,果树苗了。
“听说东阳县有个叫李山的大富商这几年赚了大钱嘞!
那人是不是咱们村李山呀?
如果是的话岂不是可以找他借钱?”
“不知道呢,应该不是吧!
大半年前,大牛哥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划着小船去过一趟东阳城,据大牛哥说那东阳城可气派了。
其中最为豪华的便是苏府和李府,大牛哥去了李府敲门,结果被李府的奴仆赶了出来,说他家老爷没有这种穷亲戚。
还打了大牛哥一顿,如果是李山应该不会这样对大牛哥的吧?
要知道,大牛哥小时候可是和李山哥玩得最好的呀!”
,,,,,,
每一句话,都向是刀子一般扎入李山心中,让李山羞愧欲死,拳头紧握住,浑身轻轻颤抖。
旁边不知何时,苏梦云抱着已经熟睡了的两个小家伙来到了李山的身边。
目光温柔地看着李山,仿佛在说,有什么事情我们夫妻一起承担。
土老妇人走得慢,颤颤巍巍走了老半天才走到了宗祠门口,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姑娘扶着土老妇人,怕她摔着。
出了宗祠没走两步,土老妇人突然看见前面站着两人,混浊的眼睛闪现出了一丝光芒!
有些不敢确定地道:“是…小…小石头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儿时小名,李山扑通一声!
重重地跪了下去。
又是扑通一声!
苏梦云也随着李山一起跪了下去。
:“江村李氏不孝子孙,罪人李山,在此见过土奶奶,王族老,李族老,牛族老,林族老,铁锤叔,憨贵叔,壮实叔,多财叔……”
,,,,,,
刷刷刷!
祠堂内所有人的耳朵都被一道撕心裂肺的高喝声所占据,大家的目光由里至外,顺着一排排人头向着祠堂门外望去。
一道道目光只看见祠堂外面正跪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脸富态,身穿锦衣,女的样貌出众,抱着两个熟睡的娃儿。
而此时土老夫人正颤颤巍巍地走向那个中年锦衣男子面前,伸手虚晃,仿佛想摸一摸中年男子的脸,情绪十分激动。
“小,小石头~”
土老夫人情绪激动道:
“小石~小石头在呢!”李山抽泣着,连忙跪走到土老夫人面前,让土老夫人摸着自己的脸,轻轻地握着对方的手,抽泣道:“土奶奶,小石头在,小石头在,小石头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呢~”
“好~好~好~”
土老夫人面带慈祥的微笑,手抓着李山,生怕是自己耳背,听错了,再次不确定地问道:“小,小石头。”
“嗯~小~石头~小石头…在~在呢~”
李山泣不成声地回应道:
“好好好,小石头~”
“小石头在呢~”
“小石头?”
“小~小石头在呢~”
“小石头?”
“小石头~在呢~”
,,,,,,
两人一问一答十数遍。
“那好像是李山叔~”
不知是谁,突然认出了李山,高喊一声!
瞬间,所有人都向着祠堂外围了过去。
三日后,土老夫人走了。
走得很突然,但却很安详,因为她知道了李山赚了很多钱,很多很多钱。
用李山对她说的话就是,不敢说富可敌国,却可庇佑江村百年安平无忧,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再下江打渔了。
所以老夫人走得很安详细。
土老夫人走后,李山为老夫人披麻戴孝,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回到家中,李山哭红了眼,因为小时候帮衬他最多的就是土奶奶,他走的时候土奶奶更是把她那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李山。
李山如何肯要,又偷偷放了回去。
他欠土奶奶,欠江村的东西太多了。
他实在是太不孝了。
竟然遗忘故乡多年,很多时候,李山觉得自己真的猪狗不如。
但,因为他的回来,江村正在发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只能用这种方法,弥补曾经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