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默等了半个小时才听到刷门卡的声音,她立刻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季末然走进外厅,放下外套,他在外面自我冷静了很久。
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被太阳晒没了的时候,他回来了。
他不想带着情绪去聊。
他也想清楚了怎么聊。
乔默跑出来,赤脚,轻巧地奔他而来,像只小狐狸,冲到了他怀里,踮起脚尖,双手圈住了他脖子仰着头笑:“我就不怪你偷偷溜出去了,你带我出去吃饭好不好?我好饿啊……”
季末然静静地看着她,只是抬手扣住她的腰,却没说话,她不解地望着他,喜怒形于色的单纯样子像个令人不必去防备的小孩子。
季末然忽然不忍去戳穿,他尚且都舍不得,她怎么就舍得十多年了对他只字不提。
别说她的爱了,她的诚意都令人怀疑究竟有没有。
季末然想到这里,狠了心问出第一句:“乔默,你为什么回来?”
乔默迷了一刹那,不可置信地轻笑:“你说呢?”
季末然神色莫测地盯着她:“那我就说一说,你不爱我,也没原谅那一枪的事,突然回来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你哥?”
乔默怔怔望着他。
季末然已经松开了她,眼底一片清凉,她却还挂在他身上,神色呆滞。
季末然继续问:“男女之间提初次见面其实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足够幸福不会想着去提当年,或者是快断了所以追溯一下当年……乔默,对不起,我还是要说一说,当年我们初次见面,你坐在我酒吧门口,你哭了很久,你是在因为你哥而哭,对吗?”
他的语气,是温柔的,是耐心的。
可是乔默却有一种凌迟之痛。
她震惊地望着他,松了手,目露恐惧不安,一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出现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我……我……”
她想否认,却说不出口。她想承认,可是不敢。
季末然已经什么都明白了,真的与她无关,她会愤怒,会轻蔑,不会是这样子的。
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季末然皱了皱眉,忍受着身体中出现一种被打碎的痛苦,抿着薄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转身,背向了她,声音低沉似幽谷传出声叹息:“十几年的感情,都不值你提一句吗?”
乔默突然弯下腰,被刺激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惶恐到了极点,走到他面前抓住他衣角,咬着牙说:“那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不,我没有喜欢,不是,我以为我喜欢他,但其实不是的,是我弄错了……”
季末然低头看着她:“既然如此,十多年来多少次机会,你为什么只字不提?你知道吗,我从别人嘴里听到这种事,会让我对你感到很……陌生。”
“乔默。”季末然这次真的叹了口气,苦笑,抓着她的手腕移开了她抓着他衣角的手,“这十多年来我都太自以为是了,我从来都没懂过你,了解过你,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那……就当这十几年是个笑话吧。我也累了。花十几年都做不到的事,我不信再花个十几年就能改变什么。”
他神色真可谓寂静:“何必非要等木头霉透了才放弃。”
对乔默来说,好似一场万箭穿心。
季末然看着乔默忽而低头吻了吻她颤抖的嘴角,很轻很轻的一个吻:“我们的十几年不值你与他之间的一个不可说,乔默,我第一次输,认得甘愿,也输得……一败涂地。你们这对兄妹,好厉害啊,你们可以继续了,也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看着她溢满眼泪的双眼,心里已经麻木了。也是突然明白,一个人的秘密跟你无关,其实就代表着,她这个人也终究跟你是无关的。乔默,以及她的眼泪,需要她保留了十几年秘密中的那个人去负责,而不是他这个局外人。
“离婚协议书,稍后我会请律师带给你。”
他退出了,他的天堂地狱。
从此任他明月下西楼了。
季末然离开的时候甚至是轻轻地为她带上了门,把为数不多的耐心甚至是爱心一直给到了他与她的最后这一天。
乔默瘫在了地上。
其实她浑身冰凉,脑袋一片空白,从他慢吞吞地说着话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像一个在沙滩上堆着沙子的人忽然被扔进了深海里。
她连挣扎都迟了一步。
她只有等死的巨大的绝望感……
现在他走了。一个带给她这样的强烈的感觉的人走了。
他把她留了下来,自己走了。他好像不要她了……是吗?
乔默找到手机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哽咽着问:“你告诉他了,你开心了?”
乔待定说:“他早就该知道了。”
乔默笑出了声,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反胃袭来,她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是啊,是啊……我也早就该跟你断绝来往了。现在都结束了,你满意了吧,结束了哈哈,都结束了……”
乔默扔了手机,木然转身离开。
“默默!默默说话!”乔待定焦急的声音不断从未挂的手机里传出。
可是房间里已空无一人。
乔默失踪了。
乔待定从那通电话后,就一直在找人,也一直没找到。
她离开了酒店,能去哪儿?
会去找季末然吗?!
乔待定立刻改变主意,亲自去找季末然。
事实也查到季末然还没回去,在一家会所。
乔待定到了门口就被人堵住了。
这是会所,却与其它会所不同的地方就在这儿。
任你财力雄厚,他不想接待你你就进不去。
这家会所的背后是郁家。
在乔待定一筹莫展的时候,看见郁风穿着一袭单薄衬衫出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真没死啊?啧也是真能折腾……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来了。利用一个女孩子,你卑鄙不卑鄙?”
乔待定眯了眯眼,直接说出来意:“你去告诉季末然,乔默失踪了。”
“呵……”郁风感到可笑,道,“他们没关系了,你达到目的了啊,你妹妹是死是活从今以后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乔待定脸色微变。
郁风看着他:“放心,我们不是你们这种暴发户,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我们赌得起也赔得起,你们也别做苍蝇,嗡嗡嗡叫个不停,不然,后果自负。”
郁风转身走人,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微微扭过头看着乔待定:“不要拿季末然的感情去利用季末然,嗯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
郁风对着乔待定笑一笑:“这世上不是只有你妹妹一个女人,你也是男人,懂我什么意思吧?”
乔待定握紧了拳头:“他竟敢……他在做什么!”
“他不必再对你妹妹负责,他自然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比你更有任性的资本。”郁风嗤了一声,“至于你想见他……你也配。”
郁风不再管身后的人,走进会所,叫了人吩咐了一声:“把外面那个男人给我揍一顿,保证不残不死就行。”
动他妹妹,这代价算轻的了,保证不死不残,是不想这对兄妹借此又缠上季末然。
“是,少爷。”来人离去。
郁风说完直奔自己的休息室去休息了。
白夜昼换,一个月后,乔默在静园里收到了离婚协议书。
她被乔待定从医院里找到,乔待定要带她离开,她执意要回来。
不仅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乔待定拿她没办法,亲自把她送了回来。
她一直在等季末然,最终等来的却是这个东西……不愧是季末然,乔默闭上眼睛,痛得弯下腰。
他什么都知道是不是……知道她回来了。
在这同时,一辆黑色的车直奔静园而来,缓缓停下。
管家打开门,季末然面沉如水地走下车,穿了件黑衬衫,慢步而来。
男人衬衫松弛的领口,锁骨处落着的痕迹,随着走动,若隐若现,令人遐想无比。
乔默抬起头看见了他。
季末然漠然的视线扫过她,她瘦了,看起来状态也很不好,也是,老底都被掀开了,谁能好。
他没什么意义地弯了弯唇,坐在了她对面,垂眸,目光落在了她面前桌上已经被打开的离婚协议书:“签了吧,收拾一下,你就可以无挂无碍地走出我的世界了。乔默,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这样也算不辜负那愚蠢的十几年。”
乔默看着他锁骨上的痕迹,呆了一样。
“恨你这种无聊事我不会做,你也不必担心什么,一个月前你哥受伤的事是郁风自作主张,放心,你们不会再被找麻烦。”
季末然靠在沙发上,被她盯得烦了,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一句结尾:“医药费也写在协议里了,我们好聚好散。”
乔默捂住嘴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疲惫至极,难受至极,缓过这一阵了,才低低地说出话来:“季末然……我怀孕了。”
她睁开眼睛,季末然望着她,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乔默眼底惨淡。
齐安在转角静静看着这一幕。
季末然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充斥在冰冷的空气里:“你有那么多床伴,其实……也不一定是我的,对吗?”
齐安皱眉。
乔默面无表情,一双眼却空洞了。
季末然淡淡看着她,一种看着无关之人的眼神,这种疏远、礼貌,言尽于此,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离她更遥远:“当然不乏孩子是我的可能性,我也不打算要一个私生子,对你对我都不好,对孩子也不负责任,所以如果你觉得是我的,你完全可以趁还小,去打掉,不然等他大了再打更伤身体。”
顿了顿,季末然看着她脸上的眼泪:“以防他是我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打掉。算我对你一个请求?你要什么弥补,可以提出来。”
像谈一笔生意,季末然知晓对手的所有情况,也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预防了。
“我不想再花费太多时间处理跟你的事情。”季末然看着她一动不动,薄唇轻言,“请你快一点。”
乔默终于动了动手指,拿起离婚协议,从中间开始撕开,一点点地撕给他看。
季末然冷然。
他定定地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乔默咳嗽出口,她松开手里的碎纸,捂住嘴,低头缓了那阵难受的劲儿,才抬了抬头,目光是藏不住的千疮百孔:“我不会离婚的,季夫人这个位置,我要定了,除非我死。还有,孩子我也不会打,绝不会。等他出来,你们可以去验,看看是不是亲生的。他也不会是私生子……”她看似病重之人,头脑却无比清醒,“他会是季家名正言顺的人。”
季末然面无表情,黑色的眼睛审视着她,像审视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半晌后说:“你跟我纠缠不休那么多年……原来为了这个,你跟别的女人原来是一样的,一样的,痴心妄想。”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她:“那我也不必要顾念旧情了。再问你一遍,你打不打?”
乔默也站了起来,晃了晃,脆弱得下一秒要靠回去,却是嘲讽出声:“该我问你你想怎么样了,你打算怎么对我?我还是很想知道,季末然,你是不是要再给我一枪?”
季末然走向她,四目相对,乔默一动不动。
她的腰被他的手扣住,她微微张了张口,攥住他的衣服,静静地看着他,他低了头,见她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微怔,说出那句话:“季夫人,那我们去医院吧。”
乔默脸色大变,松开了他的衣服,抬手推开他,却被他牢牢掐住了腰肢,往外带去。
“季末然!”她吼道,“季末然!”她叫着这个名字,不信这个人会对她做出更残忍的事。
她哭得喘不上气了。
齐安追上来,挡住了他们,神色严肃:“季末然,你没权利这么做。”
季末然几乎无奈了,他松开乔默。
乔默蹲下身抱着自己哭得停不下来。
季末然闭了闭眼,哑声道:“乔默,别让我看不起你。”
乔默双手撑在地上,红着眼抬起头看他:“我……我就是……怕……”
季末然看着她:“怕什么。我会请最好的医生,不会让你留下任何后遗症。”
“我就是怕你看不起我!”她一口气挤出声音,又慢慢站起来,喘着气,重重地给了他一眼,“怕你轻视我!”
季末然定住。
“所以一直不敢对你说,我对我哥是误会!”乔默满脸泪水停不下来,她掐着虎口对他说,“从爱上你之后我才知道,我不能允许别的女人靠近你半分,却可以看着我哥不断接受别的女人,我爱的是你,我只是怕你看不起我居然对我亲哥产生过那种愚蠢的误会,我怕你觉得我不堪……我怕你轻视我!”
她捂住脸颊,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颤抖地抱住他,像心甘情愿被杀害的耶稣,信仰作祟,没有办法了。
“季末然,不要这么对我,你明知道我受不了……”
季末然猛地推开她,勃然大怒:“乔默你不要再迷惑我。”
退后的乔默被齐安及时扶住,齐安也怒了:“你没看见她有多憔悴吗?”
季末然抬手狠狠地松了松领带,他此刻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乔默就是个骗子,他必须记住这一点,无时无刻地记住这一点,正如郁风的叮嘱,这是个手段高明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有这十几年。
谁知道这对兄妹还有什么共同的秘密!
他不会再付出一个十几年供这对兄妹玩弄!绝不!
季末然红着眼尾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乔默:“你在我这里只会得到伤害,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乔默突然明白了一样,她咬着牙挺直脊梁骨,走到季末然面前,抬手一把拉开他衣领,盯着这痕迹,“因为它?不然你为什么不信我?还是说只不过是你的借口!”
季末然无感,抓住她的手腕慢慢撤开:“你还真会倒打一耙……不过也不妨告诉你……我确实做了你最无法忍受的事,并且以后也会继续做。”
季末然掐住她的下巴,冷冷淡淡地说:“你要霸着这个位置,生下这个孩子,只是绑住了你自己而已,可能为了家产你不介意忍辱负重,你哥也可以跟你一起忍……呵,那你就好好忍着吧,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们先死?”
乔默抬手碰了碰季末然的手,她眼睫微颤,眼里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季末然……我会死掉的,你信不信?是不是要我死在你手里,你才信我……”
一阵晕眩传来,乔默双腿一软。
季末然行动已于意识之前拉住她,把她搂在怀里。
他表情一片空白,抱着她就上了楼:“叫医生。”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
自那天起,季末然再也没出现过,同样却有他的绯闻满天飞,他再无忠诚可言了。
他用很多很多报道告诉她这件事,让她放手。
所有人都来劝她,她哥,齐安,甚至是很久没见的阎落……
郁云也来过,只不过见她的样子似乎太难看,最终只留下一句“你何必啊别用苦肉计了没用啊他们狠起来的样子我从小见到大”,也就走了。
乔默坐着季夫人的位置,一天比一天消沉。
她怀着孕,也逼着自己好起来,但是没有用,她更害怕了,怕得整晚都睡不着了。
大概是过了九十多天后,季末然收到了静园的消息,孩子掉了,夫人醒来后再也没出过房门。
他放下了手机,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半天没动,耳边回荡着那些明明是他自己的声音却仿佛是别人在对话……
“怎么掉的?”
“夫人太虚弱了,身体受不住。夫人整天以泪洗面,都停不下来,每次都看到夫人很困难才控制住的样子,感觉之后她都大伤元气。夫人以前那么美,笑得那么好看,整个人灵得像个精灵似的,唉怎么就这样了……”
看着一朵开得正好的花一点点枯萎败坏,家里佣人管家谁都心里不好受。
现在的先生和夫人都好陌生。他们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乔默睁着眼睛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窗外的风吹进来,她身上的白色睡裙空荡荡地飘着。
她忽然跳起了天鹅舞。
一仰头,一旋步,一回首,她的过去都在里面了。
她是一个经历过太多的人,从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个不完美的人生。
从生下来就与别人不同,她过分美丽,连眼泪都不由自己决定何时停止的人,被父母抛弃,在垃圾堆找有没有能吃的,被哥哥牵着手走在冷漠的城市里,胆怯地避让着每一个人。
可是季末然不一样,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不同的。
他跟她与哥哥都不同。
他太好了,不论是他的家世还是那张脸,甚至是他的性格,能力,他都跟别人区分开了,他不染尘埃地,置身事外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样子,让她那么好奇,她越靠近他,就越不由自主被吸引,她喜欢他只看着她的样子,喜欢他的拥抱,喜欢他与她在一起,好像一个残缺的人终于找到了着力点,终于知道怎么活在这个世上了。
他拿着手帕递给她说:“孟姜女的传说看来不假。”
她仰起头很狼狈地望着他,有一点想笑,又笑又哭更显狼狈。
季末然眼里的光微闪,含笑亲自擦掉她眼泪:“女孩子就爱做不划算的事,偷偷哭这种事,真的很亏,我也偷偷头疼很久了,现在就想嘲笑你。”
乔默含糊地问:“嘲笑我,我知道,那你头疼什么啊……”
季末然拉她站起来:“你坐在我酒吧门口哭,你说我头不头疼?”
乔默无言:“对不起。”
他看她不再抽噎,只是眼泪仍旧不停,像打开的自来水一样,有点纳闷:“你……”
乔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模样她不知道,但在别人眼里当真是梨花带雨。
那也是季末然,第一次心疼一个人。
他近乎浪荡地抬手拉她靠近,“对不起了。”他低头吻住她,一并把她的眼泪也都给吻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乔默都不敢相信他。
他混迹在各种场所,也完全不是生手,她迷茫死了。
哥哥让她去学天鹅舞,她每次下学都看见他来接她。他美其名曰是为那个情不自禁的吻负责,他要她。
后来的后来,才知道他究竟是谁。
现在的现在,她深爱他如斯,她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他们在一起过又分开,孩子来了又走了,他已不再对她负责了……
她好累啊。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脚下的步子是突然停下的,乔默放任自己倒下了。
季末然打开门就看见这一幕……他冲了过去,抱起乔默,脸色冰冷,把她放到了床上,眼神中的痛苦才显露出来,她眼睛已睁开,看见他按着她双肩问:“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不是你要的季末然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难道你就不嫌我脏吗!”
乔默静静望着他:“你不也不嫌弃我吗……”
“可是我已经……”季末然凑近她,一字一句告诉她,“我已经不要你了。你的自尊,骄傲呢?你不是应该直接走吗?”
乔默怔怔:“我的归宿在这里,你让我到哪儿去。季末然,我的归宿在这里。季末然,你不要着急,我会死,如你所说,我会先死的……到时候你就自由了,你就忍一忍吧。”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真的,我答应你,我会死。”
季末然深深地看着她:“你是个疯子。”
乔默心中一痛。
原来,你也当我,是个疯子啊……
那看来,我是非死不可了。
管家把熬着粥端上来,季末然放开她,接过:“你下去。”
“是。”管家转身叹了口气,为他们带上门。
季末然看着乔默:“吃饭。”
他一勺喂到她嘴边,乔默却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了。
“季末然,这样我会死得很慢。”
季末然简直想掐死她:“我从来没有真的想要你死,乔默,如果我的话真的那么重要,那我请你吃饭,活下去,你要这个位置随你,我不再逼你。”
他终究又要被郁风瞧不起一回,不过,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乔默却还是不肯接受,她够坦诚了:“季末然,你就是在逼我,我不想活,除非你能让我的孩子死而复生。”
乔默叹了口气,脸色苍白,眼神里什么也没有了:“我不想耽误任何人了,我死了,所有人都清静了,包括我。”
这样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了。
季末然觉得乔默手段高明的话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他觉得她再这样下去,先死的人绝对是他……被她气死的。
乔默说:“事到如今,我只想不妨碍任何人,不耽误任何人。”
她哥没了她仍然会活下去。
季末然没了她仍然会活下去。
很多人因为没了她会很高兴。
孩子因为没了她,一个人在那儿会害怕吧?
她的归宿在这里,她在这里死去,与孩子共赴黄泉,简直是对她个人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为什么一个个反而开始阻止她呢?
季末然拿一个走进死胡同的乔默没有办法,他叫来医生给她打了营养针。
乔默也无所谓,反正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的。她下定了决心,没人救得了她。
季末然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坐在椅子上接听,按理说她是听不见的,但是乔默就是觉得她听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心更死了。
季末然挂了电话,皱眉看着她:“活下去,算我……求你。”
乔默笑了:“因为不想背负一条人命?”
季末然点头:“是。我还不起。”
乔默嘴角拉平,躺在床上看着他:“季末然,你不爱我了,是吗?”
季末然也看着她:“我不知道,跟你分开的时候,知道那种事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我也对不起你了,做对不起你的事来缓解那种痛苦,做多了就没感觉了,后来觉得没你也可以,既然你无心,我也不必要再对你有情。而且这种对不起你的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你不会忘记,你占有欲那么强,即便我们重新在一起,你也迟早旧事重提。乔默,从那开始,我就知道我跟你结束了。”
乔默怔怔地忍着疼,对他点点头:“好的。”
季末然久违地难受了起来。
乔默攥紧被子:“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想必孩子没了,你也不知道你疼不疼。因为你早就把我划分为与你无关的人了。于是现在对我只是人道主义的救助罢了,真是麻烦你了。那么你可以走了,我也会走的,我不会死在你这里,因为我知道你觉得这是个麻烦,对不起,我到现在才懂你的意思。”
她四肢百骸都在发出求救的声音,没有人听得见。
原来这才是绝望。
乔默想,她确实没活路了。
人有时候真的很脆弱,就像脊梁骨被打断了真的会残疾一样,信仰破碎了人就真的会死掉。
乔默一个人离开静园的时候,季末然就站在窗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消瘦至此的身形,她是被他毁掉的,哪怕她不曾指控过他。
但是他不也被她毁掉了吗?
乔待定,呵,我输了,你又赢了什么,那就拭目以待吧。
季末然转身漠然离去。
自那天以后,乔默彻底失踪了。
乔待定多次上门找季末然,却连季末然的面都没见到。
乔氏跟季氏的战争也在商界中不死不休,且耳闻能详。
六个月后,一个女人跳着芭蕾舞的视频火热全网。
乔默按时上班,这天在正采公司里却吃到了自己的瓜,她看着视频里的自己笑了笑:“我确实好看。”
“不只是好看啊亲爱的!”总监穿着精致的西装三件套,一张男人的脸显然是被涂涂抹抹过,明暗分明的立体感刻意了一些,却是十分友好地看着乔默,“你的那种快死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跳出来的,一只绝症的美丽天鹅,实在让人不能不动容!”
乔默关掉视频,仍然是淡淡地笑了笑:“演技好而已。”
那一阵子特别想死,后来还是没死掉,毕竟没病没痛的,人有时候可以很脆弱,又可以很耐活,反正就是糊里糊涂地也没管自己,租了个房子就这么一天天好起来了。
虽然那颗心已经死了。
她又养了一只猫,也是一只被抛弃的小流浪,以后就拿着薪水与它相依为命吧。
“今天季氏的总经理来了。”总监忽然说,“要把你签下来,你知道的吧,他们在演艺圈也有干涉的……”
乔默皱了皱眉:“拒绝掉就好了。”
“为什么要拒绝?我已经答应了!被他们捧很赚钱的,而且听说季氏掌权的那位风流的很,你要是能,嗯?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好吗。”
乔默面色平静:“呵,用不着,不屑于此。”
当时走的时候就是忘了签离婚协议了,正好这次也算是露面了,他要是找上来,那就签了。
乔默低了低头,拿起杯子喝掉了水。
风流得很……
他若不风流,也不会在与她的初见中便就吻了她。
后来他的忠诚,专一,只她不可,原来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这才是真的他,风流得很的一个季末然。
不爱,但愿有一天她也可以做到。
乔默自嘲地弯了弯唇,摇了摇头:“好啦,总监你去忙吧,我也要工作啦。”
“违约金很贵的,乔默,赔不起啊!”总监头疼了,“公司都代表你签了,哪怕你就听他们一次,演一部戏,以后再看情况啦……说不定你会觉得很好的呢!”
乔默闻言看了总监半晌:“我有点想辞职了。”
怎么可以不经过她同意就……
总监泫然欲泣。
乔默才看不得一个男人这个样子,只好点点头:“我去找人!我保证不用赔违约金行了吧!我把这事给平了,你下次不可以自作主张。否则我真的饿死也要辞职了……”
总监震惊:“你有这本事?”
乔默:“呵呵。”
当天抽了个时间,乔默来到了季氏,既然想清楚了,就当断则断。
她不想耽误时间再去想这件事,那个人。
没有预约不可见的答案在她意料之中,于是她直接拿出手机打给了那个人,一接通便说:“季末然,我是乔默。”
那边安静了很久,只有他的呼吸声微重了一刻。
乔默低了低头:“我在你公司楼下,上楼找你有事,离婚协议不是还没签……”
这个曾经让她离开,随便她死哪儿只要不是死在他家里的男人,她怎么还是会难过……乔默叹了口气,他还一个字没讲,她就已经开始难过了,果然自古以来女人才是真的痴情种。
真要命啊,这辈子做了个女人。
季末然暗哑道:“你开一下免提。”
乔默打开免提,季末然的声音再次响起:“让乔小姐上来。”
乔默弯了弯唇,乔小姐,呵呵。
“是。”
乔默转头直奔电梯上了楼。
她来到季末然的办公室,看见了他转身而来,四目相对,她一身黑色的裙子,他竟然也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她无厘头地想,他们还真是一样的暗黑品味。
季末然停在她面前,他自然立挺的轮廓出现在她梦里很多次,特无情的一张脸,她别开目光,三言两语说了来意。
季末然淡淡地说:“请先坐。”
他打座机叫了总经理上来。
总经理很快拿着合同过来了,季末然接手直接撕了。
乔默看着这个她爱着的男人,做事总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不纠缠,多好。
呵,顶天立地,多好。
乔默垂眸:“离婚协议呢?拿来我也顺便签了。”
总经理一看便是换了人,一就位就想做点事业,但是没想到运气不太好,他讶异地看着沙发上的美丽女人,这竟然是传说中那位失踪已久的夫人啊……
季末然吩咐:“去叫特助准备份离婚协议。”
总经理:“好的。”下去了。
办公室里就此一片安静。
季末然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笔记本上的股市。
乔默低头玩着手机。
也是,有什么好讲的呢,在他心里面,她应该,早就,已经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了吧……
季末然这个人,乔默也是心有余悸,他不敢再要她,她终究也一样了。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离婚协议还没给拿来。
乔默无奈,抬头,看向还在盯着电脑的男人说:“我先回去了,你就把协议寄到我家吧……我家在……”
她报了个家里地址,心想反正是不能寄到公司的,她不放心,同时也不喜欢自己的事被不相干的人知道。
“好。”季末然关上电脑,看着她似乎打算要走了,便说,“你哥一直在找你。”
乔默微愣:“哦,好的,谢谢。我也听说了,他好像一直在给你制造麻烦,很抱歉,我会跟他讲的。”
季末然点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打扰你了。”乔默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季末然目送她离去,很久才低垂下黑色眼眸。
乔默当晚又做了噩梦,在花园里走着走着掉了胎,季末然就来了,说让她别死这儿,她叹了口气,回答好的,他们渐行渐远,再也不见。
乔默惊醒过来,捂着心口叹气:“午夜梦回真的会心绞痛啊,人体构造真的是神奇……”
她摇摇头,抱起睡在身边的猫,紧紧地抱着它,就像当年那个紧紧抱着季末然的乔默一样,害怕还是一如当初,只是终于可以一个人沉默地忍受了,她闭上了眼睛,生也好,死也好,终于不用再麻烦到别人了。
猫猫,你说是吧?
第二天乔默病恹恹地离开家,在门口碰见了她哥,她一点也不惊讶,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虽然说是断绝关系了,但是血缘这玩意儿神奇就神奇在这里,根本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
俗称可能叫:命运。
乔待定沉重地看着她:“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啧,典型的家人的问候。
乔默坐进他车里说:“行了,别骂了,对了,别针对季末然了,人家一直都没理你,你就别自讨没趣。”
乔待定:“呵,一出现就为他啊?他当时不顾你掉了孩子把你赶出去你忘了?我都要怕死了,买通他们家佣人,听说你当时是奄奄一息走的!季末然,我跟他势不两立。”
乔默低头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她忍了忍,熬过去后才说话:“好啦,没有事了,我活好好的,当初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才走的。我跟他已经是陌路人了,你也不要再跟他纠缠下去了,显得我们那么不大气。”
她笑了笑,眼睛却红了。
乔待定望着她:“你现在……好拎的清的样子。”
一点都不娇了,到底还是受了一场大罪吧,乔待定脸色难看,踩下油门带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