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下课的铃声响起。安心云静静看着他们的美国外教美女教授，他想，她一定会认出自己的，只见安心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面前的书本连一页都没有动，拿在手里的钢笔被汗水全部浸湿。他从内心到肌肉都在颤抖着如今龙正珊的出现，站在讲堂上面向着他了。他想，“她会认识我的，她会什么都不顾地扑到我怀里的!”他要大声喊地。

　　她宣布下课了，大家起立致敬，她安闲地跨下台阶，安心云忽然恐怕她会向他走来。但迅速的他又发现自己的白日梦是多么可耻啊!她走下台阶后，把讲义挟在安心云最熟悉的那个有蒙古利亚斑的左腋下，高贵地昂起头，高跟鞋响着细小而均匀的步子，一直向门外汽车那里走去。

　　安心云很快地追到走廊上，他相信她一定会回头看一下他的，她走路时姿态仍没有变，臀部成一个圆环状，扭动着，轻快，充满自信，在直射着的阳光底下，幻象般的，安心云仿佛看到了她穿着学生装时那白衣黑裙的背影。他抓住自己的头发，拚命地往下拉，他希望拉出血来，好让它痛人骨髓，否则他真要疯了，不折不扣地疯了。

　　一个男人正开车等着她，她上车后，汽车轻盈地开走，他听到站在身旁的同学们的谈话。“你见过有象这位龙教授漂亮的女人吗?”

　　“没有，我发誓。”

　　“她叫什么名字?”

　　“龙正珊，你怎么不知他的名字，难道你不看课程表吗?”“我还听说过她的罗曼史，”另一个人说，“她没有到美国前曾爱过一个穷学生...”。

　　安心云不忍听下去，他走向大门，每一步都象踏着要陷下去的那种柔软的流沙，他努力支持着自己不要摔倒。走到楼梯间镜子那里，他停下来，镜子里呈现着他变得更要苍老的面容和因奔跑而张着大口的喘息。不过，他在镜子里看见的东西还要更多，他还看见总经理慈祥的笑容，赵岸定的愁眉苦脸和李德金的、以及打手们的狰狞皮鞋。但瞬眼间，他们都消失了，接着现出的是母亲装殓时那副薄薄的棺木和妹妹随夫远行时泪流满面，弟弟漂泊流浪的情景。他对不起她们，母亲不应该没有钱治病，妹妹也不应该没有嫁妆。弟弟也不该去那遥远的鬼地方，但她们的影象也消失了，镜子里只剩下龙正珊一个人，在向他张着渴慕的嘴唇，嗫嚅地要说些什么。

　　“亲爱的，“那是你告诉我的，我们相爱到海枯石烂”安心云低声说。

　　但他的头正撞到镜子上，一切都因这一撞化为乌有了。这时候，篮球场上的太阳正布着一抹淡灰色的云翳，无尽头地向两端伸展，使天空显得奇怪而高。他摸着额角，勉强地笑一笑，一颗中年人的落寞泪珠在眼眶里滚动着，一不小心，掉了下来，掉到脚前枯干的土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当土狗爱上杜鹃

　　脏西西的土狗荒野中狂奔

　　没有未来

　　没有人生

　　翻过山谷

　　穿过森林

　　巧玲玲的杜鹃美丽的歌声

　　前途灿烂

　　光明人生

　　跳过树梢

　　飞过白云

　　狂奔中土狗啊

　　为何留恋森林

　　那里不属于你

　　那你没有你的人生

　　那偶然飘过耳边的歌声

　　只是天上的云

　　那眼前煽过的翅膀

　　只是风的声音

　　土狗的人生

　　只是泥地里打滚

　　荒野中狂奔

　　纵然连风也没有声音

　　那美丽的杜鹃

　　那快乐的歌声

　　怎能被你打扰

　　就算你有狼的叫声

　　为什么是土狗

　　就算是乌鸦

　　也可以偷偷跟在她身后

　　无意间轻轻飞过

　　就算变成狼又有什么意义

　　失去了你

　　就失去了整片森林整片草原整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