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从篮球场边的钢琴房传来,那一排简单的平房坐落在球场边,傍边是学校的花台,偶尔有学生走过。这个时候正好是上午9点,兴义师范学院大多数学生还在上课,只有少数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着篮球,他们那种青春的朝气只有在年轻的大学生身上才能流露出来,青春如四季之春,犹一日之晨,充满生机,溢满活力。人生中的青春年华,加上人生只有一次的大学生活的幸福,使每一个大学生看起来都像是天地之间的宠儿一般。
安心云今天起得很早,起床后走了一圈便坐在校园一边供人休息的长凳上,随意的玩着手机,那是他新买的手机,现在他有钱买新手机,有钱缴纳学费,有钱吃饭了,自从一个星期前开学以来,他经常坐在这里看着那些走过的年轻大学生,看着篮球场上那些跳跃的身影,看着边上盛开的茶花,看着远处的香樟树,他知道香樟树一共有19棵。他非常惊奇从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些。这时候,手拿着篮球的学生们消失在宿舍楼里了,安心云忽然间为他们没有停下来多看一眼眼前的风景而感到无限的惋惜。
大学四年虽然不算短,但对于大部分过来人而言总觉得太过短暂,好像自己刚准备要好好学习、积极投入大学生活,转眼已经到了毕业的日子,进而感叹自己在大学里浪费了最美好的四年,一无所成。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了,因为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们是这样的匆匆忙忙,”他想,“很容易走进花丛中的人是不会珍贵欣赏机会的。等到想起来要欣赏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沙砾了!”
看着快到10点的样子,他才懒洋洋地站起来准备去上课,起来的时候大腿钻心的疼,豆大的汗珠如同流水般地从额头上顺着脸颊往下流,自己全身都难受不已,一站了起来就开始抽筋,跟本无法站立,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自己整个身子已经麻木了,生出一阵象被谁当头击了一锤似的昏眩,右膝盖骨更象有万把钢针搅动着似的剧痛。当然没有人伤害他,那只是他自己贫血和断腿的内伤在困扰。他扶着椅背站了一会,眼前的火花才慢慢散去。
恰好有两个年轻漂亮女大学生从他跟前走过,看了他一眼,惊慌的一直走下去,安心云跟在后边,隐约地听到她们的谈话。
“扶着椅子的那人是谁?”一个问。
“我知道他叫安心云,但我不认识他!”另一个答。“好象是老师?”
“老师?”另一个娇娇地笑起来,“和我们一样,也是学生,他读教育系二年级。”
“你似乎知道他的底细”。“我们注册时在一起的。那一天注册的人山人海,挤来挤去,把我们挤在一起了,我当时便奇怪怎么今年录取了一个老头子,却原来他是二年级的复学生”,“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已休学7年了!”“7年!多可怕!”
也许她们慕然发现她们所谈论的人正跟在身后,也许地们本来就要拐弯的,她们回头向安心云瞥了一眼,立即紧张地踏上小路,向附近一座建筑物走去了。安心云不自觉的摸摸下巴,那新刮的胡子仍象棕垫一样刺着他的手。穿过教学楼大厅的时候,他站在嵌在大厅里的镜子前面,全身毫无遗漏地呈现出来,酒红色的短衫被一阵因听了刚才那两位女大学生的谈话而淌出的汗珠湿透;一副苍老的面孔,瘦瘦的铁青下巴,鱼尾纹象人生战场上的炮弹痕迹一样,在眼角排列着,一层汗液和油质分泌物布满了面颊,这样的大学生,真正是太老了,假如他已经结婚,而且很早结婚的话,他可能已儿女成群了。
他对他初次考取大学那一年的往事记得非常清楚,象一条衔着野兔奔向主人的猎犬一样,他从高中跑出来,就一直跑进大学校门,他那时候是年轻的,脊椎骨梁柱般的直永远含着微笑的红润面颊,做梦也梦不到人会衰老、会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