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我并没有什么真正值得骄傲的地方——所谓的最后的骄傲就是个肥皂泡，是空的……”我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你五六岁的时候就能赤手空拳地爬到房顶上去——这么勇敢的你，不值得你骄傲吗？”牛角人像是给我找台阶下，但却令我脸红，感到不好意思。

　　这事儿我确实干过。但在房顶上领略够一览众山小的景致后，想扒着房檐下来的时，脚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墙头了——并且少了一只脚的支撑，再想爬上房顶也是不可能了......

　　就这样下不来又上不去地被挂在房檐上悠荡——偌大的火红夕阳挂在我身侧的天空中，映衬着我小小的身影......

　　就在小伙伴去喊大人之际，我的脚尖突然触到了墙头。

　　等我父亲匆忙赶来时，我正坐在墙头上耷拉着两条小腿儿，若无其事地观赏着夕阳——劫后重生的我，第一次仔细看夕阳，觉得它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那分明是莽夫之勇，有什么可骄傲的！”我讪讪地说，轻轻地摇起了藤椅。

　　“这份胆量和勇气是值得称赞的！”牛角人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类似上房这种冒险的事儿我做得多了，可没被谁表扬过勇敢，受到的都是来自爸妈的责骂。”

　　“父母的责骂应该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担心你受伤。但这并不能否定勇敢是优秀的品质......还记得经常一群孩子站在你身后，既羡慕又崇拜地看着你去做她们不敢做的事——像男孩子一样上树爬墙自不必多说，你还敢去打欺负你堂妹的坏孩子，利用自己的聪慧设计帮小伙伴夺回被大孩子抢走的东西......那时的你充满斗志，神采飞扬，像个女英雄一样！”

　　“是啊——那个时候的我真好，活的恣意潇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可后来我怎么就变得胆小又自卑了呢......你作为一个多年的旁观者，今天帮我分析分析！”

　　“依我看，不外乎是贪婪和匮乏、现实和理想、挫败与骄傲，它们之间的矛盾以及想互作用的结果......”

　　“你说的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见笑了......依我看，人在完全接受自我，又无欲无求的时候最快乐。一旦改变这种状态，烦恼就会接踵而来。”

　　牛角人看我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当然，人能做到这两点非常难。就如胡刚修行一样——他从一条狐狸修行成人，这其中的艰难不言而喻，并且他还在继续修行......难道人生下来就万事大吉了吗？显然上天不会这么慈悲——看现在你们有多少人罹患精神上的疾病，轻者只是抑郁寡欢，重者自残自杀......众生皆苦，人生也是一场修行！”

　　我听得入神，呆呆地瞅着牛角人。

　　牛角人又接着往下说：“但人的本性是不会消亡的，那是他的灵魂本初就有的特质，就像你——婚姻是失败了，但你能在婚后迅速看清他的本质，果断抽身——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和阻挠、不惜背负离婚女的坏名声、不怕当地没人娶二婚女的风俗，坚决办理离婚，又远走他乡到没有一个熟人的大都市谋生……这不是一个弱女子想做就敢做的，你所做的这些又再次显示了你过人的聪慧和勇气！”

　　牛角人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似有敬佩之情。

　　我终于回过神来，赧然一笑，自嘲道：“幸亏你对我小时候的事记得清楚，它们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我理解了偶尔表现出来的胆大心细，原来是女汉子和女诸葛的基因在作祟！”

　　夜风浮动——胡同里的槐树叶子相互触碰发出“沙沙”声。轻风拂动碎发，撩拨我的脸颊。就在我伸手想把碎发拨到耳后去的时候，蓦然发现胡刚悄然无声地站立在牛角人背后的墙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