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德对于结婚一事处理得十分低调,他没有对外广而告之的原因,一方面是没钱在上海摆酒席所以不好意思开口;另一方面最近发生太多事确实让他应顾不暇,实在抽不出时间逐个通知。可别人可以不告诉,他的恩师欧阳先生怎能不告诉?更何况他现在需要钱,也只有欧阳先生有能力帮他多接点私活。这不,在瞿瑶离开上海之前,他打算带着礼物和妻子去看望许久未见的恩师。
来到欧阳先生家里,熟悉的环境让张伟德回想读书时无忧无虑的快乐,磨旧的方桌是他和师兄、师姐讨论学术的见证;红木玻璃书橱里藏着他偷看过的禁书;破了洞的沙发是他困乏时最爱躺的地方;厨房里那套欧式的陶瓷餐具被他打碎一只金边印花小碗。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包括欧阳夫妇比也像以前一样随和、慈祥。
欧阳先生刚从学校退休,每天在家无所事事,这次张伟德带着新婚妻子来拜访,让原本冷清的家里热闹不少,他自然十分高兴,特意让老伴多准备一些酒菜好好招待爱徒弟。当四人围坐一起用餐时,张伟德当着瞿瑶的面,情真意切地表达对欧阳夫妇的感激之情,把二位老人哄得十分高兴。晚饭过后,瞿瑶帮欧阳太太一起收在厨房拾餐盘,欧阳教授和张伟德客厅说话聊天。
“伟德,看到你成家立业我真的很欣慰,前几年没能促成你和吴会计一家的亲事,让我和你师母一直觉得很遗憾。”
“恩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跟师母待我就像亲儿子一样,如今我也有了归宿,不知吴会计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两人聊起陈年往事,不免有些感概。
“我上次听学校的另一个教授说,他们全家移民去澳大利亚去了,他们女儿好像嫁给了外国人。”
“是吗,那也挺好,我记得小宣一直就很向往国外的生活。”
“只可惜你俩没缘分吧,对了你师姐去年生了双胞胎,还在老家开了连锁饭店,听说规模越做越大。”
“那敢情好啊,师姐那么优秀,我也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谁说不是呢,对了,你还记得李教授吗,他把女学生的肚子搞大,差点被学校开除,后来没办法和那个女学生结婚才把这件事平了。”
“是吗?您说的女学生是汪丽娟吗?”
“不是,听说汪丽娟在他那儿读完研究生,留在学校当了一年助教就消失了,到现在也没什么音讯。”
“真没想到才离开学校几年就发生这么多事啊。。。老师,其实我今天来找您是。。。”
“怎么了,有什么话跟老师直说。”
“是这样的,瞿瑶考上香港大学的MBA,光的学费就要十几万元,我们好不容易东拼西凑的借到了钱,才发现香港每个月的生活费还得1万元。”张伟德紧锁双眉,无助看一眼欧阳先生,继续说到:“老师,我一直谨记您的教导,努力奋斗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做一个优秀的人。瞿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也愿意送她去香港读书,只是这读书的开销实在高额,我实在应付不了了。”
张伟德恳求的眼神让欧阳先生无法拒绝,他有些为难地回答:
“老师手上钱不多,你先拿个三五万去,等以后赚了钱再还我。”
“不不不,恩师我怎么能问您要钱。我打算多画点图供她读书,所以想让您给我多介绍的私活,只要每个月能赚个八九千再加上我那点工资就能应付她的生活费了。”
得知张伟德不是来借钱,欧阳先生松了一口气立刻答应了他
“这事包在我身上,我找以前的朋友问问,过几天就给你回复。”
欧阳教授一向言出必行,既然他答应了这事就等同于有了着落,张伟德高兴地站了起来给恩师鞠了躬,欧阳教授让他赶紧坐下,师徒情深的两人仿佛回到几年前,聊了很多贴心话。
离开恩师家已是大晚上了,走在热闹的大马路上,张伟德总算放松了下来,享受着初夏宜人的夜晚。微风吹过脸庞,他似乎闻到路边香樟树上嫩叶的清香,这种久违的舒适让他十分怀念。回顾这这半年就像在打仗一样,无时无刻都是紧绷的状态。借钱、结婚、买房、留学、贷款,所有事全都赶在一起发生,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措手不及。好在经历千难万阻后,一切都已成埃落定。他松一口气,摸了后脑勺仿佛感受到新长出的白发,它们因为大脑的过度思虑而缺少营养,由黑变白止不住地生长。
之后的日子,张伟德开始忙于画图赚钱;瞿瑶则着手准备去香港的手续。一晃到了8月下旬,夫妻二人退了租房,搬进了设计院简陋的宿舍。为了省钱他们没有找搬家公司,而是租了辆电动三轮车又雇了车主,三人一起从早忙到晚上,来回跑了几次这才搬完所有东西。
设计院的宿舍只有20多个平方,放入家具后只剩下几乎没有行走的空间,公用的厨房、无窗的卫生间、生锈的铁窗、看不出颜色的墙壁,与其说员工宿舍不如说是看守所的监房。可就是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张伟德和瞿瑶反而更加团结,他们没有被恶劣的居住环境吓退,坦然接受现实,埋头收拾,摆放家具。
直到凌晨两点,两人总算收拾干净,疲惫地躺在生硬的木板床上,看到丈夫闭眼皱眉的憔悴面容,瞿瑶用手臂挽入张伟德的脖子,将他的头轻轻埋入怀抱中,心疼地说道
“过几天我就要去香港了,真的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间小房子里受苦。”
这一刻瞿瑶有些后悔,她虽然执着于梦想,但并非自私自利。这几个月为了她的事,把张伟德折腾得瘦了一大圈,眼尾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想到丈夫在未来的两年都要住在狭小破旧的房间,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她有些动摇了,质疑去香港读书究竟是对是错。张伟德从她的怀里伸出头,一脸纯真地笑了
“有你这句话,我吃再多苦都值得。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去了香港好好读书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说完他又钻进了妻子的怀抱,安心地睡觉。瞿瑶没有再说什么,她听从丈夫的意愿,立志去了香港创出一片天地。
在离开上海的最后几天里,张伟德暂停手上的工作,瞿瑶也辞去了外企的工作。他们苦中作乐,一起做饭买菜、打扫卫生、畅谈未来、规划人生,仿佛又回到两人刚见面时的光景,只不过这次他们更加珍惜彼此相处的日子。
终于到了瞿瑶出发去香港的日子,收拾完行李,张伟德送她去机场。本以为两人会因为分离而抱头痛苦,可真到了安检口时,他们反而格外轻松,互相拥抱后嘱咐对方好好生活,张伟德将行李递给瞿瑶,看着妻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时,他转身离开了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