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天之岛(求收藏)
客厅的色调,比几年前印象中的还要黯淡。
年柏钧的耳根子里除了有低沉得啜泣,还夹杂着各路人的闲言碎语;鼻腔里的味道好像是印度的香。
他个头挺高,立在这气氛微妙且都是陌生人的人群中僵得像根柱子。藏在墨镜后的双眼漠视着周围人的头顶,脑子里在做着随时溜走的倒计时。
10、9、8、7……
他这人最怕麻烦,甚至都没给这家的主人项辛泽打个招呼。他的表情跟多年前一样,总跟个僵尸似的。
年柏钧想,项辛泽那视为生命的大学教授头衔,对于这几年摆在他面前的坎儿,估计是没有半点作用。
他儿子项佐倾失踪两年了,到现在都没找到。
前方桌上放着的那张近乎黑白的彩色照片,也因为年柏钧故意带着的墨镜而看不清那人的轮廓。也用不着看清,他记得项佐倾长什么样子。
对于他朋友项佐倾因失踪两年多而举办的家庭祭奠,他压根就没想来凑这热闹。
若不是因为那通南枫在他回国前打来的电话,让他的良心稍稍有那么点儿过不去。
南枫:“我说大年,你跟项佐倾可是铁哥们,这次你回国,一定要来看看他父母啊,小心他那还不知道在哪飘荡的魂儿飞去找你!”
年柏钧:“你个死胖子,我马上登机,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年柏钧说着,拨了拨略长的头发,吞下一颗用来舒张血管的药丸,继续道:“那小子玩失踪两年多,他要是真死了,魂儿早就不知道跟哪个小鬼好上了,还用得着我去陪他么。”
他笑得有些放荡,笑完了还若无其事地拿出了羊绒大衣,随意往肩上一甩。但那脚丫子上还蹬着凉拖,吊儿郎当地完全不注意他的美男形象。
可就算不顾及形象啊,也总有大姑娘小姑娘都喜欢多看他一眼。
“我说大年啊!你嘴巴积点德吧,什么叫玩儿失踪,这事儿好玩么?”
年柏钧没打理他,随手掏出相机,拍了张机场那颇具设计感的穹顶,又听见南枫跟他絮絮叨叨:“你别光顾着在巴厘岛上拍美女了,佐倾家的地址没变,你要是自己不想去,可以让你弟弟年崇洋陪……”
南枫像是心疼自己的国际电话费,语速快的赛过机关枪。只是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年柏钧就利索地断了他的啰嗦。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墨镜往下一拨。色眯眯的眼神,就落在刚坐自己旁边金发妞的大白腿上。
谁还管他项佐倾!是不是在两年前神秘地人间蒸发!
此时此地,在项佐倾的家里,想蒸发的是他自己。
这会儿,年柏钧脑子里的倒计时停止。
他偷瞄了眼项佐倾的父母之后,便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跟这偌大的房子慢慢剥离了。
家里气候干冷,适应了东南亚温暖空气的身体还没切换回来。只能哆嗦着快速挪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他身子往副驾上一猫,便抬抬下巴,冲着司机说:“去——天之岛花卉市场,别绕远了。”
……
……
七喜大道的路口。
刚把单车停稳的年崇洋,心里的感觉甚是复杂。
隐隐落着小雪早晨,被女人尖锐的嗓音吼开了一道缝。
——“再不把你的狗送走!我们就分手!”
年崇洋攥了攥车把侧过了脸,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偷听了她跟男朋友吵架的电话。
纠正一下,不是偷听,是没办法不得不听。
此时,更让他觉得尴尬的是他绑在车子后座上的航空箱里,传来了抗议的猫叫声。
那声音就像是接了女人的话尾,在跟她吵架抗议。“叫什么叫!死猫!”
说出这话的并不是身为猫主人的年崇洋,而是一旁的那个女人。
年崇洋眉心微锁,黑眸淡淡地斜了她一眼,没多言。
不晓得那女人是什么表情,年崇洋若无其事地拉了拉他的围巾,盖住了自己的脸。
下一秒,信号灯总算绿了。
年崇洋长长舒口气,起身蹬车,像个赶着上学的高中生。
实际上,距离他高中毕业已经七八年了。
他要去的地方,四天前就已经确定好了。
虽说距离不远,但也不确定是否还存在,索性就没报着一定成的态度。
知道那户人家的晚上,是年崇洋正靠在床上漫无目的刷朋友圈。
那张照片上是间青砖平房,上面附了一行字:今天又来这里帮大叔给流浪动物们打扫卫生了,大叔很辛苦,希望有爱心的小伙伴可以一同前来。
发朋友圈的人年崇洋并不熟悉。虽无心在意,但也很快便明白了这里应该是流浪动物的收容所。
视线只在那图片上停顿了两秒,但不知怎的,就在年崇洋心底留下了似有似无的烙印。
即使是过了一年,当他为那只小猫苦恼之时,居然能在第一时间回忆起那个地方。
年崇洋在小路上又蹬了几分钟,跟那朋友圈上相同的房子,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没想到居然还在!
只是这平房,要比照片上还显得古朴些,青瓦红门配砖房,爬山虎儿铺满墙。
他停了车,站在门外,耳朵里便依稀传来了狗吠声。
就是这家!没错了!
年崇洋走进,正要敲门,忽然就感觉有什么人在监视自己。
他转过头,看见两米开外的距离果然站了一个男人,并且那男人还在冲他傻笑。
傻笑是有原因的。他寸头,穿着不合身的外套,憨痴的表情和不自然的动作,明显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就是一个傻子。
嘴里还不住地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年崇洋叩门的动作在那傻子直勾勾的目光下,变得有些不自在。
原本想象的画面,大概会是一个和蔼的大叔给他开门。
可敲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应声。
他无视了傻子,将耳朵贴近了门缝,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年崇洋叹了口气并后退两步,又不得不对上了那个男人痴汉的目光。
本想开口问问他,但又觉从他这里应该也套不出什么话,便索性放弃。
但那个傻子突然发出一阵憨憨的笑声,张口说:“别进,别进去……”
年崇洋觉得挺别扭的,他心生不解,微微蹙起了眉头,只认为傻子的话根本没必要在意。
他低头瞅了眼手中的航空箱,窝在里面的猫咪像感受到什么似的也跟着轻叫了一声。
看来这小家伙注定要跟自己过了,年崇洋转身欲走,可眼前的门却意外地开了一道缝。
年崇洋被吓了一条,跟门缝里那一双警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是个女孩,她那双眼睛是琥珀色的,挺好看。但眼神有点儿凶,跟后来年崇洋看清楚的长相不太配,像个警惕的小狸猫。
年崇洋一时哑了口,他傻立在门外的样子,让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由得眨了几下。
两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听见那女孩先开了口。声音轻柔地问:“什么动物啊?”
她说话的同时还顺手将一条垂在肩上的辫子甩到了脑后,这个动作,才让年崇洋意识到时间还没有停止。
然后,就看见女孩的眼神落在了自己手里到航空箱上。
“是,是猫。”年崇洋回过神回答了她的问题,并将航空箱提的略高了一些。随之,里面的那只幼猫,也软软地叫了一声。
女孩开始上下打量年崇洋,大概也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此时,眼底的警惕才渐渐淡了些。
她身子稍微挺了挺,语气很轻地对年崇洋说:“直接给我吧。”随后便伸出手,准备去拿航空箱。
年崇洋虽将航空箱递过去,但握着把手的手没松,说:“它……有点特殊。”
女孩踌躇片刻,微锁眉心,收了手,问:“怎么了?”
年崇洋笑起来挺阳光的,二十五六岁了,跟姑娘说话还会脸红。
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脸红没红,就是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傻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能进去看看么?”
但女孩却皱着眉,不用说就是不愿意。
凭什么呀?你是好人么?
年崇洋大概是明白女孩的意思,赶忙解释说:“我,我就是想知道你这里适不适合我这只猫。”
他说完,看见女孩的的眼神又给自己做了个全身扫描,并斜了眼不远处正盯着他们的那个傻子,于是才轻声答应了。
她将门打开,伴随着吱扭一声,院子里的那颗石榴树便敞露了出来。
年崇洋说了“谢谢”,心里边开始后悔,来的时候怎么没好好洗个头。
一边想着这些无聊的事儿,一边在女孩的引领下,进入了她家的客厅。
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整个房间是干净的白,没有半点扎眼的亮色。
然后,便不自觉的就被茶几上摆着的东西所吸引。
那是些泥塑小人儿,看样子半成品成品都有,旁边散落的工具,年崇洋也叫不上名字,猜测啊,大概就是捏泥用的。
虽然自己也不太懂,但那些小人儿的造型都挺有模有样儿。
年崇洋心想,难不成是这姑娘捏的?
思绪正在某处沉着,那女孩就递给他一杯水,并听见那女孩说:“养动物的区域在后院,现在我就带你过去看看。”
年崇洋接过水杯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打开了航空箱,掏出来里面的猫。
此时,女孩的眼神里的神色逐渐变得惊讶,说:“啊!这猫长得挺奇怪啊!”
年崇洋闻言一笑,“是啊,我也从没见过头和尾巴是黑色的——白猫。”
“我是说,它的腿……”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猫,它两条前腿完好,但是后腿明显残疾。以至于在下半身巧妙地固定着一个架子,上面装有两个小巧精致的轮子。
“那个,人家给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年崇洋搓搓脖颈,有些不好意思。
可女孩没嫌弃它,而是顺势拎起了小尾巴,检查了小屁股,说:“是个小男孩,它叫什么?”
年崇洋说它叫“爪爪”,并说:“别看它残疾,他胃口挺好的,还挺闹腾,。”
确实,爪爪虽瘦,但精神头很足,他在女孩手里奶凶奶凶地叫,爪子也像婴儿般挥舞个不停。
“挺可爱的,你放心吧。”女孩将猫放在膝上,琢磨了下它的“轮椅”。
年崇洋一时觉得,这猫像是自己送给她的礼物,又像个累赘,累赘多一点儿。
只能尴尬地对女孩说:“可爱是可爱,只是它接二连三地偷吃了我的鱼,实在是迫于无奈,才……”
女孩转过脸,一脸没听懂他话的样子。
年崇洋的视线正好跟她撞到了一起,有那么半秒钟,他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
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她人是视线里挣脱,“因为,我有家水族店,小猫咪在我那儿有点儿危险。”说完,年崇洋低头抓了抓鼻梁,他似乎感觉到脸上在微微地发热。
“有次它还不小心掉进了乌龟池,还变成了落汤猫。”
女孩忍不住嗤笑一声,有些发红的手指在猫咪的下巴上挠了两下。“你还真是调皮。”
此时,年崇洋观察到女孩的指尖上有裂口,大大小小的口。
女孩随口又问:“是哪里的水族店?”
年崇洋答:“就在天之岛,那个花卉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