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相似
可年柏钧就像是在闲聊。
并引领蓝风铃坐在了露天的吧台上。
就着这嘈杂的人声,年柏钧开始发表他的演说:“虽说我跟年崇洋当了这么年兄弟,但是这次回来,我发现他就像个陌生人。”
一边说,他还一边摇头叹气。
蓝风铃眯了眯眼,并没有对他的言辞发表任感想。
听他说话的意思,好像是想问有关于年崇洋的什么事儿。
片刻后,蓝风铃说:“那当然,你们分开那么久,人都是会变的。”
说完,她也喝了口咖啡。
是拿铁,微甜。
年柏钧咧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会变”一词。
眼角慵懒地看着蓝风铃。
好像既想看穿她,又不想显得太锋芒毕露。
就那么细水长流地侵入她的身体,直击她的灵魂。
“嗯,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想就算是好人,也会因为某种不可逆转的原因做出一些坏事儿,是吧。”
此时,蓝风铃却侧过脸,像是故意接着车流的喇叭声。
她继续自顾自地喝咖啡,当做没听见他的话。
杯子放在嘴边挡住脸,舍不得拿开。
年柏钧发现了她有些刻意的小动作,眼角轻轻勾了她的侧脸一眼。
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些声音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我小时候挺坏的,欺负年崇洋那是家常便饭,哪天忘了欺负他就跟少了点儿什么似的。我还觉得爸妈生他的目的,就是给我用来玩儿的。”
年柏钧挑了下长的很归顺的眉梢继续说:“嗳,你有没有对家里的同龄人有过这种感觉?”
说此话的时候,他一直注意着蓝风铃的表情,好像想从那细如针尖的微妙细节中,捕捉到一丝有关于兄妹情的东西。
可惜,年柏钧没看见。
眼前的蓝风铃,只有张人偶似的呆滞脸,近乎有些苍白。
她冷冷地说“没有”。
年柏钧露出一副故意抑制住什么的表情。
拿着自己的咖啡杯跟蓝风铃的碰了下,灌下一口咖啡后,继续他的引导式聊天。
“是么,那太可惜了。哎,不过虽说我俩小时候总掐,但现在我也算明白一个道理,遇见事儿的时候全靠家人给你撑着,外面的狐朋狗友就算真想帮你也爱莫能助。”
蓝风铃轻轻瞟了眼年柏钧,片刻后她垂下眼,说:“你不是有事儿想问我么,到底什么事儿?”
而后,她故意看了眼手机的时间。
年柏钧轻眨了眼,也觉得拐弯抹角着实没什么意思。
借着嘈杂的环境,他又向后靠了靠,故意用轻松地语气说:“其实我知道,你跟你爸爸昨天骗我了。”
但接下来的话,他好像自己都不敢说出口。
心虚似的又向前探了探身。
“你认识项佐倾吧?”
此时,蓝风铃的反应,年柏钧有点儿看不懂。
好像是被说中了,在想着如何辩解。
但她没有辩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蓝风铃终于开口说:“确实,我认识他。”
年柏钧冷笑一声,一股莫名的寒意窜到后脊。
“你是想证明什么?证明那个傻子的话么?”
说出此话的蓝风铃,声音似乎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频繁眨眼的动作,似乎也在暴露着什么。
看起来蓝风铃应对此事的心里素质并不怎么样。
要不,怎么会在看见和项佐倾用同样相机的年柏钧的时候,失手将热咖啡洒在他的手上。
此时此刻的状态,好像又回到了那时。
关键是直到现在,年柏钧都没说出一句他怀疑项佐倾的失踪跟她有关系的话。
这蓝风铃,不是相当于不打自招么。
可就算这种猜测再怎么成立。
那原因呢?
他们蓝家跟项佐倾失踪的原因呢?
一道白光在年柏钧脑子中炸开,此时此刻,所有他知晓的线在脑中分布又快速串联起来。
故意隐瞒身份、地址和她哥哥,一后院的猫猫狗狗,还有狐狸。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后形成一张无形的网,网中央就是不曾知晓的答案。
年柏钧就是想是被黏在网上的一只昆虫,艰难地想要看清自己所处的迷局。
当然,迷局中不只是自己,还有深陷其中的年崇洋。
此时,年柏钧只想让蓝风铃把事情全盘托出,不想再折磨自己。
“你跟我过来。”
年柏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说完,就立刻抓着蓝风铃的手腕离开了座位。
蓝风铃挣脱了两下但完全由不得自己。
好像是已经预知到了事件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就那么任由年柏钧拉着过了马路,一直走到对面后,两个人进了一个条很窄的胡同。
尽头没路,只有辆被遗忘的共享单车死了般的躺在那儿。
天,完全黑了。
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只有因走得太快伴随而来的呼吸声。
年柏钧好似做好了准备,他双手死死按住了蓝风铃的肩膀。
那肩膀很薄,年柏钧能隔着棉衣感受到她的锁骨。
“你告诉我,你肯定知道那傻子说“房子吃人”的寓意是什么。你告诉我,你跟项佐倾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哥哥蓝书忆,统统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今天绝对不会放你回家。”
黑暗中,两个人像是呆在审讯室里。
一边是审过无数犯人一句话就能让人抖三抖的恶毒老刑警;一边是毫无审讯经验第一次犯事儿的胆小小青年。
虽然看不见蓝风铃的表情,但肩膀肌肉的僵硬让年柏钧能深刻感受到对方的状态。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被掐住七寸的蛇不得动弹。
蓝风铃心理明白,年柏钧,已经将事情的三分之一了解清楚了。
他比警察厉害,更比警察幸运。
她料到过会有人知道这件事,除了那个满口胡诌但又有理有据的大理。
但是也从来也不会想到,会是以一种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积压了多年的包袱再也扛不住。
她也明白,自己的说谎技能和演技拙劣。
但,死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要在这么一个人面前和盘托出么?
好像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
年柏钧的手不禁一松,并同时感受到了对方肩头的微微颤动。
他心想,完了。
自己的猜测,好像是中了。
对方也知道,自在再怎么辩解也无法立足了。
年柏钧的太阳穴开始发胀。
随后,听见蓝风铃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黑暗中发了出来,她说:“你别再问了,我就在这儿跟你保证,我想等年崇洋草缸比赛的结果出来之后,我就主动找警察自首,找萌姐也行。”
年柏钧,没法儿呼吸了。
……
……
世界上永远存在相似的东西。
小到习以为常的同卵双胞胎,大到生物与生物之间存在及其相似的基因。
百转千回。
再到警局里那些刑警们见多了的动机相同的案件。
作案原因也无非那么几种,仇杀、误杀、不正当防卫等。
作案凶器也无非那么几种,刀、绳索、毒药等。
上官萌被紧急召回的那起碎尸案件,就属于其中的一种。
嫌疑人没想跑,自己打了报警电话,就在家坐等警察来抓她。
她好像详读过法律调律一样,在警察破门而入之前,已经将凶器装在了密封好的大号透明袋子里。
除了一把只将死者卸掉手脚的家用菜刀外,还有一个让警察第一眼没看懂的东西——一副很常见的连绳手套。
外加一把折叠水果刀。
上官萌没见过这么好审的犯人,大概因为她是一位从小就受到医德熏陶的优秀外科医生。
女犯人是个大高个,一米七多微胖,比死者还高。
此时,她一头乱发,脸色惨白,眼镜向明显向一边歪倒。
三十七岁,离过婚,没孩子,父母三年前车祸身亡。
好像是这一系列没后患的绝佳条件,才导致她终于在那个忍无可忍的一刻杀了骚扰她多半年多的患者。
她简短地说:“也是我曾经的同事,我知道,他当初其实是嫉妒我的工作能力比他强。医生工作压力大,他得了食道癌,离职后主动要求找我治疗。我开始没在意,但渐渐发现,他……好像目的不纯,应该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就开始百般折磨我……”
说到此,女犯人好像就有点儿讲不下去了。
上官萌继续问她是怎么折磨,她晃了晃退,只简单吐了两个字——“医闹”。
然后,用烤着手铐的手掀开了自己的衣领。
随即补充一句“他还杀了我的猫”。
瞬间,一个被缝了七八针看起来还很新鲜的伤口,被上官萌看见了。
就在女犯人的锁骨下方。
上官萌心里,咯噔一下。
他心里明白。
伤口位于这么个要命的位置。
女犯人,已经死过一次了。
上官萌深吸了口气,工作也是身不由己。
她还得撑着,让女犯人继续交代作案经过。
女犯人舔了下干到翘皮的嘴唇,继续将话努力从嗓子眼往外挤。
“昨天半夜两点他又来敲我家的门,在门口鬼哭狼嚎跟我道歉,说他自己也很痛苦,止疼药已经对他不管用了,东西也吃不进,求我开门。”
女犯人轻轻看了上官萌一眼,自觉有些说不下去。
上官萌帮她说了一句,“你把门打开了,然后呢?”
女犯人瞟了眼桌上的物证袋。
“水果刀是他带的,我一开门,他就拿着刀冲向我。还说‘上次算你命大,这次我一定让你死在我前面’。还好他当时虚弱,我一下子就躲开了。但白天做了好几台手术,脑子也不清醒,也十分震怒。门口挂钩上,有那个袋子里的手套。我就……”
其实上官萌已经猜到了。
那双蓝色毛线手套,中间连着防止另一只手套丢失的毛线绳,现在却成了让死者窒息的致命性工具。
“那你,剁掉死者手脚的目的是什么?”上官萌继续问。
“应激反应吧。”女犯人说,“想着藏尸,但……”
上官萌也能猜到她话说一半的原因。
仅凭一把菜刀和一个吓傻了体力不支的女人,分尸哪儿那么容易。
能剁掉手脚,她肯定已经不遗余力了。
上官萌不禁想,遇见这么个案子,今年的圣诞节外加生日,算是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