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晴晴感到意外的是,她回到家里不到两个小时,W信就收到了了一条好友添加申请,点开一看,是小卷毛通过手机号码找过来了。
有戏。晴晴想。不。还是别抱任何期待。点了通过验证,那边系统自动发送了一条成功添加以后打招呼的消息,晴晴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就去洗澡了。洗完澡回来拿起手机看,那边也没再发送任何消息。还真就不能对这个人有任何的期待。
临睡前,忍不住翻了翻江易的朋友圈。他发得很少,每个月一条左右,几乎都是随手拍的照片:有街景、建筑物、小流浪猫、某天喝的咖啡,某段画了线的书摘,一朵枯掉的花……没有自己的照片。
晴晴又把他朋友圈拉到了头,从第一条开始翻,好不容易有一张照片,还是很多人一起的合照,像是参加朋友婚礼留下的,照片里所有人都笑得很灿烂,他也是,那个招牌的笑她有见过,哪怕他在这照片中这么小,放大以后模糊得五官都没有边界,可她还是认得那个笑,想到这晴晴忍不住嘴角上扬。再往下翻,也没有太多值得她去做推理的内容,于是放下手机,熄了灯,拉好被子睡觉。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晴晴住的小区凌晨有几户人家都遭遇了团伙入室盗窃。其中一户就在晴晴租的房子的正下方。顺着天然气管道爬上来的。男主人当晚因为看球还睡在了客厅,妻子在卧室里。第二天发现客厅里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现金都不见了。卧室里倒是没有任何东西丢失。妻子一方面庆幸丈夫平安无事,贼人只图钱,没有伤人性命,另一方面又恨铁不成钢,这是睡得又多死,家里被搬空了大概老公也不会醒。
邻居们也都受到了惊吓,围着这家女主人边安慰边问细节,仿佛想从中得出对自己有用的结论:为何贼人选择对她家下手,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家。JC叔叔也帮着安抚情绪,保证对这一片区加强警力,全力办案,让居民们不要过度担惊受怕。
晴晴是下午和师兄从熊猫基地回来以后才知道的。她是个心大的姑娘,刚知道的时候还处于犯罪现场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惊恐,后来听到说这附近会增派警力,外加她认为在同一地区短期内反复做案的几率不高,于是便没太当回事了。
可是她的室友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安,晴晴回到家,看到赵卉竟然把楼下爱唠嗑的大姐拉到家里陪着她。大姐看到晴晴回来,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赶紧起身,说道:“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她太害怕了,你回来了就好好陪她呆着,天黑了别乱跑了。”快速站起身,摸了摸赵卉的头,说:“闺女别怕,有事姨在楼下。”走出门之前又拍了拍晴晴,仿佛在说:接下来交给你了。
真是人只要活得久,就什么事情都能见到。她一向认为室友不是不喜欢她,是不喜欢人类。赵卉除了合租相关的事,从来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平时假日也没见她打过电话,也不跟什么人来往,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单间里。
晴晴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她这样性格的成因,但也知道这必定是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几个热情的举动和对话就能解决的。现代社会,大家都很忙,都有自己烦恼的事,受过几次冷遇,就够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电视剧里爱心和耐心都无限的圣母,正如现实中的大多数人一样,晴晴也选择了避免尴尬和冲突。
可现在,她分明感觉到自己出现的瞬间,室友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介于欣喜和安心之间,更贴近于安心,仿佛晴晴的出现让她获得了某种安全感,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你总算回来了。”赵卉这带着哭腔的颤音,这是还撒上娇了?
“怎么了你?”晴晴走近拍了拍她,说:“唉,没事的没事,JC叔叔来过了,现在周围便衣数量肯定增加了,没啥好怕的啊,放心,咱锁好门、锁好窗就没事。”晴晴自认为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一定能起到安慰的效果。
“你晚上还出去吗?”赵卉问,她竟然还关心起她的行程来了,以往只要她不破坏“舍规”,赵卉才不管她死活。
“我要出去,我就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还得出去陪我老乡吃饭呢,不过门禁前就会回来。”
赵卉听到后,整个眼睛都瞪圆了,立马上前拉着晴晴,说:“我求你别出去了,真的,我一个人好害怕。”
“我都跟我朋友说好了,怎么可能不出去,他来一趟多不容易。”
“真的求求你了,就今晚,我真的不想一个人,我也睡不着,我求求你了。”
晴晴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不对,虽然以往也神经兮兮的,可是今天带着惊恐和焦虑,平日里的高冷完全没有了,她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受过伤害而处于惊恐状态的小动物,这让晴晴开始担心。
“你到底怎么了?”晴晴有点无奈,但还不愿意妥协“可我也绝对不能扔下我朋友不管啊,他在这谁也不认识,这还等着我带他去吃饭呢。”
“这样吧,你让他到家里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不够还可以再叫些外卖,周边很多店都提供外卖的,我请你们吃,你别出去好不好?”赵卉都把解决方案给她想好了。
“我可提醒你了,他是个异性,可是你自己要求不准带异性回家的。”晴晴还记得当时搬进来的时候,赵卉反复强调异性带回家是红线中的红线。
“没关系,他是你朋友,一定不是什么坏人,你让他过来吧。”
好吧,现在真的一点拒绝她的余地都没有了。晴晴只能给师兄发消息,大概说了下现在的情况,还悄悄提醒师兄,赵卉这个人一直很神经质,让他别见怪,并且反复道歉,说不是万不得已真的不会让他陪她渡劫。
师兄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倒还挺开心,走一趟,能看看她住的地方,他很乐意。
晚饭的情况,比晴晴预想的好太多了。她脑海中预警过的那些尴尬的场景通通都没有出现。她甚至还看到了赵卉不同的一面——人类的一面。
晴晴一直以为赵卉不懂得“正常人”交往的那些事,可是她在晚餐的表现,这分明就是一个有正常社交生活的人才会有的表现啊,或者说,是“有过”正常社交生活。
她记得才住进来的时候,赵卉有过几分钟的正常,她简单介绍了自己,之前有在美国读研,回来了,现在还在读研,晴晴听着听困惑,想进一步问的时候,她就冷漠了起来。
晴晴想到师兄也是从美国回来的,两人一定有共同话题,介绍的时候就提了一嘴。事情变得奇怪了起来,师兄待人接物一向得体,却在看到赵卉的第一眼就一直盯着她看。晴晴提到她也是从美国回来的以后,他的眼睛就更离不开她了。
唉,男人啊男人。晴晴很铁不成,喜欢美女我理解,可也不带你这么看的,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自己的神经质室友。晴晴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让他注意自己的表现。师兄仿佛被这一掐拉回了现实,赶紧把眼睛收回来。
可是吃饭的时候,师兄又开始有意无意提起自己在美国的生活,然后顺势问起赵卉在那边的情况。赵卉倒是有问必答,但是也点到为之,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但是看她的表现,对师兄是不反感的。
晴晴仿佛围观了一出大戏,她尝试用自己的经验解释这一切:师兄和自己聊天的时候,都很少提自己在国外的生活,怎么一到了赵卉,就提个没完了?一定是对她一见钟情了,知道她有过国外学习的经验,就想以此为突破口,拉近两人的关系。
晴晴对自己的分析很满意,在心里给自己深深的点了个赞。饭后晴晴提出要送师兄一段路,赵卉答应了,但是还是反复恳求她,务必早点回来。
晴晴才下楼,就一把扯住师兄的衣服,大笑个不停,然后开始追问,是不是看上美女室友了?师兄沉默了一阵,说:“有个事情,我基本可以确认了,我明天就走了,还是告诉你吧。”
晴晴被突然的严肃弄得有点紧张,拉着师兄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来说。
“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个室友,他也是我的学长,当时他有个关系很好的女朋友,也是我们国家的。因为平时太忙了,就上课-图书馆-打工,只见过她一次。但学长的房间里,到处贴着和这女生的照片。连手机屏幕,电脑屏幕,哪哪哪都是她。
学长的老家也在C城,本来这次来,也想要去看望他,只是他恰好出差了,就只找了你。
说回以前的事。当时学长和女朋友,已经计划着念完回国后就结婚了。可是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因为两人的学校离得比较远,为了方便,就没住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租房。一天夜里,女生自己回到家,发现家里有人,她本想逃出去报警,可是却被匪徒发现了,丧心病狂的匪徒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也没有放过她,她就这么被……”
学长不忍心往下说了,他停下,舒了口气,接着说:“还好她没有彻底放弃,还是抓住了机会,逃了出来。
我就是陪学长去警局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是唯一的一次,但是,她当时状态非常不好,应该不会记得我了。”
晴晴整个人被愣住了,拽着学长问:“你确定吗?你确定是她?你只见过她一次。”学长坚定的点点头。
“那后来怎么样了?”晴晴接着问,
“后来学长索性就搬了出去陪着她,但是他毕业回国之前,回来找我一起吃饭,聊到过去,我才知道女生事后状态一直不好,没完成学业就回国了,他们后来也没有了联系。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跟你说这些,我也很犹豫,可是,你们现在是室友,她是个可怜人,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我只希望你能多理解她一点。每个人都很不容易,有的人可能会更不容易。”
晴晴不说话,只点点头,她明白师兄的用意,她现在无比后悔和惭愧,自己还跟师兄吐槽过室友多么的奇葩多么的神经质,她还曾当作笑话跟别的朋友也吐槽过。
她能想到她性格这样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可是没想过会是这样。怪不得她这么在意门禁,怪不得她明明在国外已经读过研了,回到国内还要再重新考重新读,怪不得她总是不敢和别人交心,大概跟人交心都避免不了了解过去吧,可她的过去让她这么痛苦……
可怕的过去一定无数次在梦中反复出现,所以她才会在现实中对那些外人看来偏执的行为如此投入。
那条漫长的自救之路冗长,孤独,她一定哭过无数次,可是她还是在努力的向前。晴晴觉得很多事都有了答案。
晴晴想起自己白天发过的关于小区盗窃事件的朋友圈,还是赶紧删了吧,让赵卉看到也只会徒增恐惧,于是翻到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了江易给她评论了:
“你住的小区在哪?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