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间定的闹钟七点钟准时响起，他摸索着拿到手机，摁掉闹钟的一刹那，有点儿恍惚，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是在梦中，梦里的时间，是在好几年前。那时候他和李安乐刚刚结婚，还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李安乐总在他之前起床去弄早饭。

　　东方云间坐起来靠在床头回神，昨夜的宿醉让他还有点儿迷糊，头晕耳鸣，仿佛真的听到了厨房里发出锅碗碰触的声音。

　　他揉着眉心下床，越来越觉得那声音非常真切，他将信将疑的拉开房门，这下就更清楚了。

　　一锅热油滋滋啦啦，紧接着是什么东西下了锅，不但声音真切，连味道都飘进了他的鼻子。

　　东方云间禁不住踮起脚尖向厨房走去，正看到李安乐用铲子翻鸡蛋，另外一口锅里的水开了，她掀开锅盖，将一把面条放了进去。

　　东方云间立在厨房门口，屏住呼吸看着李安乐。她一边搅着面条，一边给鸡蛋翻面，鸡蛋煎好了，她麻利的铲起来放进已经准备好的盘子里。

　　李安乐会做的饭不多，手艺也不太行，以前他们俩大部分是买着吃，觉得省心省力，结婚以后，李安乐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开始潜心研究做饭，不过能做的好的就还是几样简单的。

　　李安乐全身心的投入到她的烹饪中，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人，她盛好了面条，滴了酱油和香油，自己先挑起一筷子尝了尝，似乎味道还不错。只见她点点头，满意的将煎鸡蛋覆在了面条上面。

　　东方云间忽然想藏进房间里，假装自己还没醒，可是来不及了。

　　李安乐一回神看到了东方云间，吓了一跳，“哎呦，吓死我了，你啥时候起来的？”

　　东方云间见她由于吃惊端在手上的碗轻晃了一下，立刻接过来，“刚刚。”

　　李安乐奥了一声，跟着东方云间一起去了餐厅。

　　东方云间这才注意到，餐桌上已经摆放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还有酸奶。

　　李安乐见东方云间有些发愣，她自己先解释，“那个，我昨晚上，打不到车。”

　　说了不如不说，这让听这谎话的人如何反应。

　　东方云间坐下的同时，像是回应了一个嗯。

　　他在想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或者说，因为压根没想过她会回来，所以没注意。

　　李安乐见东方云间并不想追究她为何又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快吃吧。”

　　东方云间低头吃了几口，忽然说，“等周末吧，周末天气好，我带默默去环城公园练轮滑，到时候给你发位置。”

　　李安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时间竟有点儿语塞，傻了半天才说，“默默还会轮滑？真厉害！”

　　东方云间手伸向杯子，李安乐先他一步递了过去，东方云间喝了水，那水和了蜂蜜，甜丝丝的，“恩，他运动能力还行。”

　　他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但终究是没再说下去。

　　李安乐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默默运动能力还行，也许其他能力，比如语言，是不是就不太行。他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

　　李安乐几次欲言又止，她好想问，默默到底情况如何，能自理吗？能沟通吗？有没有什么并发症？

　　可她硬是给压了下去，忍的自己心口疼，只能使劲儿喝水。

　　“你不吃吗？”东方云间见她一口一口的喝水，却什么也不吃。

　　“我刚吃了面包。”李安乐指了指自己的嘴，“太干了，呵呵，喝点儿水。”

　　东方云间能看得出来她有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憋得自己眼圈儿都红了，他不是不想多告诉她一些，只是他自己也一样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也只说，“见面的事儿，先别告诉你妈。”

　　李安乐连连点头，她当然不会告诉田玉华，这个周末就能见默默了，她明白，得自己先了解了孩子的情况才能去告诉老人，不然老人可能会难以承受。

　　田玉华自从知道了默默的情况，终日唉声叹气，有时还会暗自垂泪，她不会上网去查，也不敢去多问李安乐，就看了几部秦珊珊给她传过来的关于自闭症的电影。

　　李安乐知道她翻过来覆过去的看那几部电影，不忍心告诉她，电影里的人物都经过了美化，现实可能更糟，至于有多糟，她自己也不知道。

　　刚吃完了饭，方琼就打来了电话，她知道这两天东方云间忙，昨晚有应酬，晚了不回家她也没问，现在打电话来是问今晚他能不能回家。

　　东方云间也没有避着李安乐接电话，“今晚可以，今天明天是家长培训，还上不了课，下午就让默默在家吧。”

　　李安乐用力保持表面的平静，一颗心却有些激动，就在刚才听到东方云间讲电话的一瞬间，她脑海里电光火石般有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在她洗碗收拾厨房然后跟着东方云间一起出门直到打上了出租车，东方云间问她是不是要回家的时候，她一下子就脱口而出，“我要跟你去落星。”

　　“去干嘛？”

　　“去培训啊！”

　　东方云间眉头微蹙，李安乐怕他不准，连珠炮似的说，“不是有家长培训吗？我也是家长，我特别想参加培训，这个培训收费吗？多少钱？”

　　东方云间皱着眉头看了她一阵，问，“你要参加培训？”

　　“恩。我不能参加吗？参加你们那个培训需要什么条件吗?”

　　这个培训是公益性质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组织，只要是自闭症孩子的家长都可以参加，有没有在落星做康复都行。

　　李安乐是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妈妈，符合参加培训的条件。

　　可东方云间打心眼儿里不想让她去，即便理智告诉她，让她多了解一些有好处，可情感上却不愿意她对这个病知道的太多，因为，往往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

　　就像很多不太了解的家长，认为这个病能治好，对孩子的未来还抱有很高的期望，能融入社会，能成家立业。

　　但是了解多了以后就会知道，能治好的就不是自闭症，可能是发育迟缓或者是误诊，真正的自闭症是不可能治好的。

　　自闭症的谱系中，有些高功能的，在交流、学习和日常简单重复的工作方面能跟的上普通人的节奏，但也不代表他就是普通人，他永远不肯能跟普通人一样；而有些低功能的，一辈子生活无法自理，无法与人交流，甚至还有癫痫等并发症。

　　默默，属于二者之间。

　　“行吗？”李安乐追着问。

　　东方云间终于是下了决心，“可以是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的关系~”

　　东方云间还没有说完，李安乐就懂了，她身子有些僵硬，甚至后悔自己如此主动的留下来给他做饭，还耍赖一样的要跟着他。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让她去落星。虽然她自己去落星应聘也没有透漏两个人的关系，可这话从东方云间嘴里说出来，李安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怎么就忘了，大年初一在海泉湾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倾慕他多年的女同学。

　　“我知道，我懂，我不会说的。我本来不就没说跟你认识吗？”李安乐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急切的做了回答。

　　东方云间感觉到李安乐的情绪变化，如果刚才她像早餐时那杯蜂蜜一样甜，现在就是一杯冰美式，又苦又凉。

　　他自觉自己这个要求没什么过分的，他不想他俩被人拿来做谈资。

　　可人心隔肚皮，李安乐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已经感到很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