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路上有人匆匆走来，俩人皆稍稍侧过身子让路，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东方云间说，“回去吧，我走了。”

　　李安乐并没有回去，而是先向着大门走去，“我送你吧。”

　　其实大可不必，可东方云间却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两人并排走着，静谧的冬夜，脚步沙沙，昏黄的路灯将身影拉长，李安乐低头看着，先开口打破沉默，“怎么还要去南山楼贴对联？”

　　“嗯？”方才东方云间也一直在看那投射在路上的影子，听到李安乐问，想了想，“虽然没人住，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房子，每年过年都要去换一换。”

　　“没想过卖了吗？那里现在房价都翻番了。”李安乐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平时跟同事们聊楼市，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讲话对象不对，东方家里，并不靠炒房子赚钱。

　　东方云间回答的也很平淡，“以前我爸妈住的那套卖了，确实房价涨了不少，我们~”他略有停顿，“我们住的那套，现在还没什么打算，要卖还是要租，再看吧。”

　　东方云间有话没说出来，没有跟房子的女主人商量过，他一个人怎么能随便处置，那是他们共同的房子。曾经，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虽然那是婚前财产，房本上没有李安乐的名字。结婚的时候，东方云间提过改房本，李安乐没同意，她多少有些执拗的自尊。东方云间便也没再坚持，想着过几年再说。

　　“奥。”

　　东方云间也想了一个话题，“你跟我学过海姆立克法吗？我怎么不记得。”

　　李安乐是跟东方华学的，那年默默差点儿被卡住，东方云间不在家，要不是东方华，后果真的不敢设想。不过没人告诉过东方云间。

　　李安乐看着他笑了笑，“不是，是在网上学的。”

　　“奥。”

　　眼看就要出小区的大门，李安乐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有些心急，却又不知道如何提起，她咬着嘴唇绞着衣摆，东方云间不用看也能体察到她这些小动作，他问，“怎么了，想说什么？”

　　李安乐知道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停下脚步，抬头看他，“谢谢。”

　　“谢什么？”其实东方云间已经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

　　“你给我发的照片，我妈也看了。”

　　“恩。”

　　“今天下午拍的？”

　　“恩。”

　　李安乐想起下午她给他打电话那阵，那个接电话的女人，一股子别扭劲儿和酸意就不免涌上来，忍不住还是说，“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了，有人接了。”

　　东方云间还真是不知道，他没注意自己的通话记录，但听李安乐这么一说，稍微想想也想明白个大概，下午他的手机有一阵子在卧室充电，而许佩初也有一阵子在他的卧室。

　　他心里默念该死，表面不动声色，看李安乐那熟悉又陌生的表情，像是在吃味，又像是在质问。

　　明明她现在已经没有这样做的立场和资格，可他看在眼里却有些快意，于是他问道，“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吗？”

　　李安乐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他也并没有想就此事给她一个交代。现在她没有权利问；他，也没有义务回答。

　　于是理清思绪，看着他那被嘴角的弧度带起的酒窝，李安乐深吸一口气。

　　本想说既然给我发了照片，能不能让我见见真人。可是她又担心现在这么平静的气氛会让她这句话给破坏了，眼看就是春节，算了，有什么也过完年再说吧，于是她话到嘴边变成了，“能多发一些吗？以前的。他长得太快了，我想看看他以前，3岁、4岁的样子。”

　　长得太快了！

　　小孩子确实是见风就长，几天不见就感觉变了一个样子，更别说几年没见。

　　东方云间心口一阵刺痛。

　　默默确实也变了很多，只不过，别的孩子是越变越聪明，越变越懂事，而他们的儿子，灵魂却永远被困在另一个世界，长大的，只有皮囊。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此刻他带着李安乐织的围巾，站在他们以前多次分别的地方，那些依依不舍的画面依然清晰如昨，他说不出那些绝情的话，点头应道，“好。”

　　已经走出大门到了车跟前，东方云间再次说，“回去吧。”

　　李安乐抱着双臂站在路边，示意他上车。

　　东方云间上了车，启动以后落下车窗问，“今年你们怎么过年？还去二姨那儿？”

　　“恩。”李安乐也顺着他的话问，“你呢，还值班吗？”

　　选了医生作为职业，那就等于没有什么正常假期了，毕竟病人不会因为过年过节就不生病。东方云间几乎没在家里好好过过年。

　　东方云间没有立刻回答，盯着方向盘，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寂，他转脸微笑，“今年，不值班了。”

　　李安乐也微笑，“那就好。”

　　“带我问候二姨他们。”

　　李安乐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野中，眼睛里腾起了一层薄雾。

　　他曾经是不谙世事的人，如今也会说一些面子上的客套话了。她想哭，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或者，只是感叹岁月。

　　回到家，李安乐站在门口看刚贴好的对联，东方云间的字，总在落笔处格外用了些力，感觉每个字都很踏实稳当。

　　他贴对联也非常细致，因为田玉华给他交代过，对联在正月里不能掉，不然不吉利，所以他每次都贴的很牢固。别说正月里掉不了，往往到了第二年换新对联的时候，去年的那一幅还牢牢的贴在门框上。

　　李安乐用手指沿着一个“顺”字写了一遍，心里也跟着读，“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刚结婚那年，东方云间头一次给丈母娘贴对联，虽然他写了很多年的对联，那次就特别紧张，光是选合适的词儿就踟蹰了半天，写的时候也废了好几次。

　　田玉华自然是非常满意，这个女婿，挑不出毛病，就是话少了点儿，但男人话少总比话多了强。

　　贴完了对联，田玉华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不过田玉华口重，又偏爱用酱油，对于东方云间来说，每一道菜都太咸。可他还是都吃完了。

　　晚上小两口在卧室，东方云间实在是吃得咸了口渴，不停喝水。李安乐看在眼里既心疼又觉得好笑。

　　“觉得咸你少吃点儿啊！”

　　“那不行，你没看见妈那么深情的望着我，我怎么好意思不吃完。”

　　“切，你这妈叫的还挺顺口啊！”

　　“合法的呀！你有没有觉得，妈更喜欢我。”

　　李安乐笑喷了，揉着他的脸，“是是是，对对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妈特别喜欢你。”

　　“那你呢？”东方云间摁住李安乐的手。

　　李安乐明知故问，“我什么？”

　　“你说呢？”

　　说话间李安乐已经被他攥着腕子压在床上。

　　“哎呀！”李安乐反抗：“干嘛呀！”

　　东方云间凑近他，两人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你最好使劲儿喊，让妈她老人家能听见，看她会不会来救你！”

　　“你！”

　　“说，你喜不喜欢我。”

　　李安乐根本不可能挣脱了他的桎梏，但也不愿意说他想听的话，于是采取迂回战术，“好，我说。我喜欢你~的字！”

　　看着东方云间瞬间变化的表情，李安乐忍俊不禁，正得意自己耍弄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更重了一些。

　　东方云间已经吻在她的颈侧，含混不清的低喃，“我的字很贵，你打算怎么付？”

　　此时的李安乐全然没有了应付的能力，在他逐渐强烈的攻势下，发出破碎的音节，“肉~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