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安静的夜晚，月黑风高，村子已经没了光，所有人都在睡眠中，林间偶有叫声传来，隐隐约约，没人能听清。
吴林林在万福庵里听到来上香的人议论，才知道母亲遭到了非人对待。
他从万福庵赶到那个破屋子的时候，听到屋里的声响，吓得腿软。
但想到母亲，吴林林又重新站了起来，撞门而入，他把母亲身上的男人赶了出去。
男人骂骂咧咧提了裤子，欲往出走，母亲却拉住男人平静开口：“给钱。”
“给什么钱，给钱，没完事呢，不给！”男人一把推开光着身子的母亲，摔门而出。
就算亲眼见到了，年幼的吴林林依旧不敢相信，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就算母亲再怎么打骂他，也都是为了他好，可这样的事情，这样……
吴林林没有办法接受，他拽着母亲的胳膊：“妈，是不是爸爸他们逼你的？我不回那个家了，我走得远远的，我不惹他们生气，真的，你不要再这样了。”
母亲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穿好衣服，穿鞋下炕，她走到对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盒，又回到炕边坐着。
铁盒子打开，里面都是钱，虽然零零碎碎，但看样子也不少。
“拿着。”母亲随意挑出其中三四张面额大的，塞到吴林林的手里。
吴林林皱了皱眉，不解。
母亲从炕头拿过一个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嘴里，平淡开口：“以后不要再自己过来，我会去看你，你的生活费我会让人给你送到万福庵，你想上学也可以继续上了，我给你交学费。”
“啪嗒！”打火机喷出的火燃烧着烟的另一头，空气中多了烟草的味道，掩盖了些许原来那股难闻的萎靡气息。
这也导致了，后来的王帅很轻易便被香烟的味道所吸引。
七岁的吴林林收下了母亲的钱，并且听话地回了万福庵，然后将那钱藏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再见到母亲时，是在乡里的派出所，万福庵的大师父站在门边和警察说话，吴林林透过他们去看小隔间里的母亲。
才几天不见，母亲更瘦了，一副骨架坐在长凳上，眼睛完全没有神采，就像吴林林在学校里刚学到的一个词——行尸走肉。
从派出所出来，万福庵的大师父问吴林林：“万福庵不能收留女眷，你是一个人跟我回去，还是跟着……带着你妈妈生活？”
吴林林哪里懂得那么多，他只知道他以后可以和母亲在一起了，开心得不得了。
万福庵的大师父给吴林林塞了五百块钱，然后摇摇头走了。
这些钱可比他枕头底下的多了，但是他和母亲两个人生活，需要很多钱，所以，他很没有骨气地收下了。
从这时候开始，吴林林知道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生活。
母子俩离开了生活七年的地方，吴林林改名王帅，二人一路向南，来到S省沿海。
王帅边打工边上学，还要照顾时不时失心疯的母亲。
最痛苦的一个记忆，不是因为母亲把他打得有多惨，而是那天，他被母亲关在了家里，不能去学校。
王帅能想象到，明天到学校，同学们会追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每次被打，王帅都护好自己的脸，才能保证他没有在同学面前露出破绽，他以为，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听到这里，顾筱鼻子一酸，哭了。
一开始是吧嗒吧嗒往下掉泪珠，后来忍不住，直接呜咽出声。
“你怎么这么爱哭。”王帅温和笑笑，抬手欲帮她擦脸上的泪，似想到什么，手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顾筱没看到他的动作，自己哭了一会，发泄完之后，慢慢又恢复过来。
但依旧抽抽搭搭，她说道：“吴林林，他，好……好可怜啊，他还那么小，我七八岁的时候，整天只知道和姐姐抢玩具抢吃的，他怎么那么可怜，呜……”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如果能穿越，顾筱真想去抱抱那个那么懂事却又可怜惨了的小孩，如果可以，她还想邀请他去她家，吃好的住好的。
但是，没有如果。
吸了吸鼻子，顾筱说：“我没有很爱哭，我平时都不怎么哭的。”
王帅“哦”了一声，再次背上背包。
“哦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爱哭，真的！”顾筱蹙着眉头看他。
想了想，顾筱又解释道：“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说过我是赖哭鬼。”
“我没有说你是赖哭鬼。”王帅帮她把她的背包抬起来，放在她身后。
顾筱伸手穿过背带，颠了颠身后的包小声道：“你在心里说了。”
王帅败下阵来，举起双手道：“好好好，我错了，对不起，你不是赖哭鬼，顾筱大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行吗？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顾筱扭过头“哼”了一声，没答。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来越喜欢跟他抬杠，特别喜欢看他认错然后求饶的模样。
也不是真生他气，但就是，作。
顾筱被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吓一跳，只有男女朋友之间才能作，她和他，什么也不是。
她抬眸看看王帅，很丑，在她这里连初试都过不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况且，他们才相处了几天，论喜不喜欢还太早了些。
在王帅看过来时，顾筱赶紧扭头看向别处。
“怎么了？”王帅问她。
顾筱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道：“那……之后呢，为什么搬到我们那片了？”
她歪着脑袋回忆道：“我记得你来我们小区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很大吧，有十岁吗？”
“十五岁。”王帅说。
“啊？”顾筱不敢置信：“你看起来真的很小啊，等等，你年纪不是比我小吗？”
王帅刚搬到幸福里的时候，顾筱和小伙伴们去偷看过，当时他看起来，比顾筱矮了一大截，所以他们一直以为他比顾筱小。
王帅苦涩笑笑说：“我在七岁以后，十五岁之前，一直没怎么吃过饱饭。”
营养不良，加上打黑工过度劳累，王帅能长高才怪。
“那……”顾筱想起带王帅来幸福里的那个男人，她问道：“那个是你爸爸吗？”
王帅知道她所指的是谁，摇摇头：“不是，他不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