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这老板还真的是什么事儿都干，就是不干人事啊。”
周宛然无语地把退回来的钱塞回钱包里，小小的皮夹被撑地鼓鼓囊囊。
她默了默。
“难怪煤老板都喜欢这么装钱，看着确实显多。”
刚把相关部门人送走的楚辰希：“……”
“解决了？”周宛然抻着脖子踮脚往楚辰希身后看，恰巧瞅见了店老板被塞进警车里的背影，不禁撇了撇嘴，“也真是挺厉害的，店里所有东西都是以次充好，连转台都能少几个钉子，这什么坑钱老达人？”
楚辰希失笑。
周宛然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眯了眯眼。
“你是故意的吧？带我来之前就盘算好了？”
楚辰希挑眉：“来给你出气还不高兴？”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周宛然皮笑肉不笑道，“以给我出气的名义保住自己的名誉，楚大师不愧是楚大师。”
楚辰希沉默两秒：“周宛然，你是不是觉得……”
“嗯？”
“没事。”楚辰希收敛了眼底的复杂，努了努下巴示意周宛然上车，“走吧。”
“去哪？”周宛然茫然，“钱不都要回来了吗？”
“……”楚辰希无奈，“你真当我们是来讨债的？东西不买了？”
折腾了半天，彻底把买工具材料这事忘到了后脑勺的周宛然：“……”
楚辰希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好笑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开着车一路七拐八拐的进了条狭窄的巷子，周宛然趴在车窗边战战兢兢地往外看，生怕楚辰希车技不佳，带着她一起往墙上杵。
等车停下，周宛然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下去，忍不住阴阳怪气：“原来楚大师不止是玩泥巴厉害，开车技术也不错嘛。”
“开车技术？”楚辰希似笑非笑，“还行吧。”
周宛然：“……”
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周宛然下意识地没接茬，转头朝身后的店面看去。
这家店很旧，甚至连个像样的门头都没有，只在旁边挂了个木牌。
——老张泥人馆。
一般这种店都会在门口放些招牌货吸引顾客，这家泥人馆也不例外。
就是放的东西有点儿特别。
周宛然瞅着摆在门口的泥塑海绵宝宝和泥塑派大星，嘴角抽搐了一下：“……好洋气。”
有种老派戏园子里放科幻电影的既视感。
但手艺是真的好。
两个卡通泥塑色彩鲜亮，憨态可掬，一看就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楚辰希低笑一声：“店主有个九岁的重孙。”
“啊。”周宛然也跟着笑了，“看得出是很宠孩子了。”
正说着话，店门口的布帘子就被人从里面掀开了，一个穿着褐色围裙的老爷子探出头来。
“是小楚啊。”老爷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头瞥见周宛然，“带女朋友来我这逛？”
周宛然：“……”
还没等她说话，老爷子对着楚辰希就是一通疯狂输出。
“不是我说你，带女朋友玩儿也该找点有意思的地方啊，去看看电影逛逛商场不好吗？”老爷子一脸忧愁，“带人来看泥塑，亏你想的出来，真当人爱跟你一起玩泥巴呢？现在年轻人哪有喜欢这个的？”
楚辰希神色无奈：“张叔，我年纪也不大。”
说的跟他被开除年轻人籍了似的。
张老爷子一拍脑门：“你这一天天垮着个脸，我都忘了你也是个小孩儿了。”
小孩儿楚辰希：“……”
张老爷子朝周宛然招了招手：“小姑娘进来坐，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啦？”
问完还朝里面喊了一声。
“老婆子，小楚带着女朋友过来了，给泡壶茶。”
里间出来个矮小的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
周宛然心情复杂地跟着进门，满脑子就一个问题。
楚辰希为什么不解释？
虽然这老爷子也没怎么给说话的机会，但是不是男女朋友这个问题，也就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事。
为什么避而不答？
周宛然将视线转向楚辰希，两人目光相接时，她才突然意识到……楚辰希一直在看她。
周宛然的心跳陡然重了一拍，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她不是我女朋友。”楚辰希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只是带她来您这买点东西。”
“不是女朋友？”张老爷子上下扫了楚辰希几眼，意味不明地低声道，“没出息……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楚辰希：“……”
张老爷子哼了一声，扭头问周宛然：“要买什么？”
周宛然松了口气，心里又莫名有些发沉。
“就这上面的。”她掏出手机把楚辰希发给她的工具单打开递过去。
张老爷子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啊？想学泥塑？正经学还是学着玩啊？”
周宛然觉得这问题有点棘手，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当成个爱好吧，学肯定是认真学，但应该学不到专业的程度。”
“……这样。”张老爷子点了下头，语气略微有些复杂，“这样好，当个爱好玩玩，省得吃苦。”
周宛然被这话说的心头酸涩，她虽然不了解泥塑，但也知道如今的传统技艺有多难。
学成难，传承更难。
毕竟这些非物质文化，都是手工传承。
现在年轻人，有几个能沉下心来，每天花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来钻研它们？
若是学有所成，能名利双收自然是好。
若是一事无成，生存都是问题，换谁也撑不下去吧。
何况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赚钱是多数人的首要目标。
至于弘扬文化、传承文化……
也只有老一辈还存有情怀和热爱。
这样一想，周宛然莫名的对楚辰希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作为新生代的年轻人，他能有所成就，恐怕是从小就开始学习，并且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光凭这一点，他就超越了同龄人。
此时，张老爷子把手机还回去：“东西店里都有，让小楚带你看看，在哪儿放着他都知道。”
这家店铺的面积不超过三十平米，店内被各种工具材料和泥塑作品堆得几乎没法下脚。
楚辰希带着周宛然挨个把要买的东西挑出来，周宛然时不时地问上一句为什么要选这种，楚辰希也会言简意赅的解释清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宛然就是觉得气氛尬地让人头秃，还不如之前一路抬杠互怼的时候。
花了半个小时把东西备齐，拢共花了不到四百块钱。
周宛然：“……”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这个冤大头的头到底有多大。
张老爷子打量着她的表情，笑了一下：“怎么着？嫌便宜啊？”
周宛然干咳了一声，没吭气。
“要贵的也有，但你用不上。”张老爷子朝楚辰希努了努嘴，“就拿小楚说吧，他做件泥塑，光染料都得几千上万，这还不算人工。”
周宛然：“？？？”
啥染料啊！贵成这样！
楚辰希瞥了她一眼，十分没风度的一指地上打包好的东西。
“自己搬车上去。”
周宛然撇撇嘴。
自己搬就自己搬！
她吭哧吭哧地拖着箱子往外走，临出门时模糊听见张老爷子正在跟楚辰希说话。
“小楚，你也别怪你爷爷逼你学泥塑……我们这些老家伙，其实就是放不下啊。”
门外的周宛然脚步微顿。
逼？
楚辰希学泥塑不是自愿的？
刚刚她还在心里感慨，楚辰希和现在的年轻人不同呢，难道是她高看他了？
回程的路上，周宛然几次欲言又止，有心想问，却又怕交浅言深，也担心惹人厌烦。
再加上楚辰希全程冷脸……
周宛然拍了拍面颊。
算了，爱咋咋吧。
她自己的小命都还顾不过来呢，哪有功夫替别人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