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然几乎是被楚危光抱出博物馆的。
她已经反复确认过了。
楚危光在介绍时的状态确实有问题。
与日常相处时的完全自由不同，只要涉及这种科普类介绍，楚危光措辞就统一精准的可怕，而且耐性极好，好到把同一句话复述十几遍都没有情绪波动。
这正常吗？
显然不。
这个发现等于是把周宛然关于这里也是个真实世界的猜测完全推翻了。
假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作者笔下的傀儡。
这就说明，小说完结的时候，等着她的或许不是自由，而是消失，或者重复……循环。
她也好，这个世界也好，或许都只是一段被设定的好的故事。
读完的故事，除了被抛在脑后，剩下的就只有重复阅读。
不管是哪一种，周宛然都不想选。
巨大的打击让她根本无法保持冷静，要不是楚危光一直环抱着她，周宛然恐怕已经栽倒在地了。
“楚危光，你有没有觉得你刚才给我介绍藏品时的状态有点奇怪？”周宛然抓着楚危光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
“奇怪？”楚危光吊起眉梢，“是嫌我太啰嗦了？”
周宛然：“……”
没有异常。
态度，语气，措辞，都没有问题，和在博物馆时截然不同。
＊
现实世界，元宇宙附属医院食堂。
楚辰希和苏铭文正面对面坐着，边聊着关于周宛然的研究进展边吃饭。
“目前可以确定这些异常都是病变导致的，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只要找出病变原因……”苏铭文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苏铭文助手，说的是元宇宙中心资料库里收录的一项资料有误，必须尽快修正。
苏铭文一个头两个大：“这么重要的历史文献怎么会收录错误？审核那边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赶紧给我订正！24小时内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挂了电话，苏铭文忍不住对楚辰希抱怨道：“我们研发元宇宙其实并不是为了娱乐，但因为资金问题，只能先开放娱乐板块，为了不让玩家沉迷，也希望玩家在娱乐的同时能吸纳知识，元宇宙里所有的资料文献全部都必须是正确的。”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比如说图书馆或者博物馆这种场景，只要玩家和剧情人物同时进入，那剧情人物就会强制进入讲解模式，这也是一种授课方式。”
苏铭文语气无奈：“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了，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每次都得跟在后面擦屁股。”
楚辰希低声开解：“教科书都不能完全避免谬误，何况元宇宙？”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苏铭文忧心忡忡，“元宇宙目前还只对小部分玩家开放，等它成熟了后，肯定是要面向所有人的，到了那个时候，学生上课，工作了的人查资料，都用不着再去图书馆也不用在电脑前搜索了，他们只需要进入元宇宙世界，通过脑电波搜捕自己想要的任何知识。而我们的目标就是把元宇宙打造成第二世界，你想想，这样的情况怎么容得下错缪？”
这个构想毫无疑问是伟大的，如果成功了的话，甚至可以带领人类走进另一个时代。
楚辰希蓦地想起一件事：“苏伯伯，按你的说法，元宇宙应该是很受上面重视的，脑机接口技术会对外开放，应该也能保证使用者的身体不受损害？”
“这是肯定的。”
楚辰希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听说脑机接口技术目前还不完善，如果使用超过三个小时，就有可能对使用者造成不可逆的精神伤害，这是真的吗？”
“……真的。”苏铭文叹了口气，“天底下没有一口吃成大胖子的事，研究开发当然也得一步一步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我们在程序和硬件上做了双重防范，目前全息模式的板块登录超过三小时就会强制玩家下线，研究所里也有专门用来监控在线时长的端口。”
苏铭文越说越惋惜：“现在的元宇宙距离咱们想要打造的第二世界还远的很呐。”
楚辰希想起之前何书萤说她查到的东西，不禁蹙起了眉头。
吃完饭，两人边聊天边往住院部走，刚靠近周宛然病房附近，就见前面一片兵荒马乱，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也大多面露喜色。
楚辰希心头一跳，步子迈得更快。
被挤在门外的宋医生瞥见楚辰希和苏铭文，连忙笑着招呼。
“回来的正好，住在这屋的小姑娘醒了！这会儿老李他们正在给检查呢。”
楚辰希悬了大半个月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病房里忙碌了将近两个小时，周宛然这次昏迷的时间太长，哪怕一直在医院住着，身体上的虚弱也是肉眼可见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任凭谁不吃不喝瘫上十几天，哪怕有药养着，精气神也得垮上一大截。
周宛然被搀着查这查那，回答医生问题时都是稀里糊涂的，等到重新被塞回床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脱了层皮似的。
她现在说话都觉得费劲，只能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床边的楚辰希看。
小眼神可怜巴巴，还带点请求的意思。
楚辰希无奈，只能把她的手机翻出来塞她手里：“少看一会儿。”
心有灵犀呀。
不用她说话都能猜到她想干什么。
周宛然笑得眉眼弯弯，接过手机轻轻嗯了一声。
等看到《破产后》已经停更了三天时，周宛然一直惶惑不安的心总算是略微安定了点儿。
——她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当时她从楚危光身上察觉到了异样，回家后也多次试探了身边的人。
周宛然发现，只要不涉及学术场所，例如图书馆、教室、博物馆、科研院之类的地方，她身边的人都全是正常的。
但只要一进入这些地方……
好家伙，但凡是个人都能拉着她叭叭叭上课，而且讲述时的状态和楚危光极其相似！
周宛然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特意联系了之前邀请她参加学术会议的办事员，提出想去物理协会看看。对方一口答应，当天就派车来把周宛然接了过去。
她在物理协会待了五天，硬生生听了五天的课，等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傻的，差点被那些研究员洗脑到为物理研究奉献一生。
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个表面上看似乎和周宛然回到现实世界的诉求没什么关系，但却让她坚定了真实与虚假的分界线。
要不是这些异常，周宛然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迷失。
毕竟在那个虚假的世界里，她依然是自由的，依然有家，身边依然有个和楚辰希一模一样的楚危光……
好在《破产后》停更了，她也因为剧情时间线走到了停更的地步，顺利从里面脱离了出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