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百里韶华从省里开完会,家都没回,就来到了医院,询问过医生后,办了出院手续。文世勋照例走在前面,根本不顾及后面的百里韶华如何才能跟上,他个儿高,腿长,走路如风,而百里韶华虽是那种风风火火的女子,但在文世勋身后,还是要端庄一点,没有紧跟,中间落下了一点距离,两个人之间恰好合适的距离。
在百里韶华眼里,文世勋是姐姐百里兰汐的心头肉,是她要小心呵护的人,可是在文世勋眼里,百里韶华甚至算不上替代品,顶多算是一位愿意照顾他们这个家的熟人。
文世勋走到医院门口,他家的车已经停在道路旁边,司机站在车边,打开车门,再接过文世勋手里的衣物袋,放在后座上。司机是百里韶华的随从,对他很客气。百里韶华坐到后排,文世勋转过脸看衣物袋时瞥了她一眼,百里韶华心里一喜:这小子,心里还是惦记我的,就是不太爱说话。百里韶华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当然希望家庭和睦,再加上自己是二婚,更不想别人在背后说些杂七乱八的话,对他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视同仁。
文世勋这几日在医院里没有休息好,他的梦里人还是没有看清楚,但比以前暖了一些,没那么冰冷。现在能感受到一些暖意已经很难得。姜影在这日几日有点儿小开心,终于让文世勋的心中有了暖意,不再那么怕他,愿意靠近他。
以前只要来到文世勋的周围,他都会莫名的感到厌烦,隔开一个空间,不出来。现在能靠近,适应姜影在的存在,已然是个进步。文世勋知道周围的空气变冷,是谁的缘故,可也慢慢习惯了一个影子的陪伴,也就没再隔开姜影在。文世勋本是个性情冷漠的人,能在梦里感受到一点温度,或许这就是心里的温度。
杂草丛里,姜若梦的裙摆依附在枯草上,见姜影在回来,主动靠过去:“你那个臭小子靠近你了吗?心有温度了吗?让我摸摸,变暖了吗?”
姜影在莞尔一笑:“君子侧身,不沾衣襟。”
姜若梦懂不了那些个儿女情长,只想继续四处游离,她和姜影在一起坐在石头上休息。
姜若梦来到这里很久很久了,久得都快忘了为什么成了孤魂,成了灰灵,以前记得清楚,在人和鬼之间混迹,连她自己的出处都快忘干净了,幸好有占着这片山林的灰灵姜贤和姜齐不时提醒提醒:有个好去处,就忘了以前,做只可爱的猫猫狗狗也是很不错的。但是姜若梦不想,她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不想改变现状,这样过,挺好。
姜若梦的经历与姜影在差不多,为了个男人,白白浪费了生命。她活着的时候性格张扬,在八十年代初,十八九岁的年纪就跟着一群男人跑码头,做点小生意,勉强度日,父母都是农村里憨厚老实的庄稼人,帮不上她,还要她过年时带点钱回去。
姜若梦在一所大学外面摆书摊的时候,看上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学生,在姜若梦心里,能读上大学,可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常常送些书给大学生,再后来,慢慢熟络,做了他的女朋友,继而供他读书,供他生活开销。
结果,大学生毕业后,要同一个怀着大学生孩子的姑娘到另外一个城市工作,那个姑娘还找到姜若梦,骂她不知廉耻,居然想着与大学生有瓜葛,白日做梦。
后来就没了后来,姜若梦离开时,对大学生说看在相识一场,最后一次给些钱给他,约大学生在一处水坝上见面,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大学生以为是离别,就来了,结果,姜若梦抱着他一起跳到水里淹死了。
由于打捞上来后的尸首无人认领,后来被草草掩埋在野外,姜若梦的魂魄一直漂流在野地里,跟了姜贤和姜齐这两个灰灵,随了他们的姓,就是个符号而已。她没想投胎,也不想争一席之地,在山野里过得舒坦。
一次在市里找新鲜灵识时,跟着鬼怪们,发现了姜影在倒在车底,飘出身体外的魂魄还在那里纳闷,姜若梦趁鬼怪们发现之前,赶紧偷偷带走了姜影在。
遇到姜影在,姜若梦才觉得有个伴,挺好的,姜影在凌晨时分回来后,看姜若梦的神情,知道姜若梦担心她,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会把握好分寸,不会因此连累姜闼长,他还不知道我私闯人梦,我会小心的,也不会引来妖怪。”
荒野深处有池清泉,姜贤和姜齐端坐两旁,虽然人类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他们也已习惯了这样静静的坐着,一来为潜心修行,早入轮回,二来为静心守护这片山林里的姜氏灰灵,给灰灵们提供一处寄存之地,灰灵们会将带回来的灵识和邪物匀点给同伴。
山林周边的散魂游魄被姜齐捕获后接济新来的灰灵,无事时,姜贤会教灰灵们觅食,那些个花花草草、虫虫鸟鸟死后,灵力太低,散落在草间,姜贤就带着灰灵们在里面觅食,但要防着鬼啊、妖啊、怪物。他们不屑于这些散魂,他们更喜欢吸食灰灵,这样会来得更快一些,尤其是妖族,更相中灰灵,怨气萦绕,好引诱,好捕食,虽然妖族难入轮回,可是能修成人形,岂不是更好?只要能在人间躲过天上那帮仙家,日子也过得快活。
姜贤见姜影在走过来,面色憔悴,问道:“你没犯什么禁忌吧?你刚来不多时日,不要到人间溜达,万一碰上妖,怕是回不来。”姜影在恭敬地回答:“还请姜闼长放心,我会静心修行,以待进入轮回。”说完,拉过身边的姜若梦,回到她们栖身的桑树下。这边树林里的槐树、楝树、杨树、柳树多,灰灵们常常在这里小聚,互通消息。随着黎明的到来,林子里寂静如往常。
泽城九中,学生们正在上课,快到午饭时间,校门外,有几个家长在等候学生出校门吃饭。百里韶华让司机把车停在石坡下,陪着文世勋走上台阶,拿出医院证明,向门卫说明了情况,门卫才让文世勋进校门。
百里韶华看着文世勋头也不回地走进校园,尴尬的同门卫道了声谢,转身下台阶,迎春花朵金黄,点缀在藤蔓之间,如同娇羞的女子脉脉不得语,令百里韶华想起了师姐百里兰汐当年为了爱情时的模样,那么多优秀的男子里,偏偏选了文来福,说他忠厚、善良,能为了她放下少爷的架子,围在她身边鞍前马后。
放着市郊的别墅不住,按她的喜好在政府大院里买了套高处的房子,复试带阁楼的那种,方便她白天上班,晚上登高望远,只可惜,儿子的命相与她相克,女儿的命相又与文来福相克,不能两全,只能留下儿子和老公,带着女儿先走一步。百里韶华谨遵师傅的嘱托,替师姐好生照看着文世勋,只可惜,文世勋始终将她拒之门外,保持着距离。
终于挨到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祁暮漓就向西边隔壁楼跑去,那是高二年级的教学楼,她想看看文世勋的样子,只看一眼就回来,要不他又要不高兴了。
祁暮漓假装从高二教学楼旁边经过,然后走上楼,到了二楼最西边的教室,高二六班。文世勋坐在里面靠窗的地方看书,他的侧脸在头发的掩饰下,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睛注视着书页上的内容,俊朗的容颜看得祁暮漓眼睛快定住了,旁边有学生陆陆续续去吃饭,大家的校服一样,祁暮漓混在其中,又匆匆看了一眼才离开。
下楼时,祁暮漓还在回想文世勋的侧脸,等走到东边的高一教学楼楼道里时,她才收拾心情,若无其事地上楼。
想起平日对夏林一的说话方式,胆子挺大的,什么都敢说,动手都不在话下,现在这幅德行,祁暮漓真怀疑自己是个懦夫:怎么就是不敢和他说话呢?还怕他吃了啊?
等在二楼拐角处的祁妍竹见祁暮漓上楼,知道她干嘛去了,也不问,看看时间:“不要看我们高一是最后吃饭就到处乱跑,次数多了,老师会发现的。况且,你跑过去,他不一定理你,浪费时间。”说完歪了下头,把祁暮漓的目光引向对面过道上靠着护栏的夏林一:“近水楼台还是比不上水中月,是吧,祁暮漓,我看他对你挺好的,那边实在不行,就看看这边。”说着,还向夏林一弱弱地挥了挥手。
夏林一苦笑了一下,他刚才看着祁暮漓跑过去,又走回来,知道她又是去见文世勋,还是说不上话的那种。心里难过,又有点欣慰,幸好她喜欢的是一个榆木疙瘩,别人不理她,看她怎么办?但转念一想,人家姑娘也不喜欢自己,又有些失落。
正在失落的时候,文天赐凑过来,嘻嘻哈哈地说:“怎么?看我嫂子呢?你再不加把劲,等我哥哪个时候想明白了,一回头,你就连汤都没得喝了,要我帮忙,随时待命。”
文弱水与文天赐的座位离得远,在教室里面靠窗的位置,他一见哥哥望向自己就紧张,不想参与他们两个人的活动,于是转过头,把板凳向旁边挪了挪,等高一年级的吃饭铃声响后就去吃饭,不理他们。
哪知道还是被文天赐一把拉过来:“你怕什么呀?这次不是去祁暮漓那里带话,九点钟,下晚自习后,你去等她的两个哥哥,他们十点下自习,你把他们引到校门外的那条通往正街的巷子里,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本想拒绝的,文弱水感觉肩上的手有点重:“哥,我要在小道边等一个小时,我怕。你们可别又丢下我跑了。”文天赐摸摸弟弟的长发:“你怕什么?就那一次,对方人太多,没打过,和夏林一只顾着跑,把你忘记了,跑了没两步,还不是和夏林一跑回来喊你。你手上有我的红丝带,有夏林一罩着你,不用怕。”文弱水迟疑地说:“可一定要等我。祁暮漓的大哥们可凶了,你们这样,会被揍得很惨的,回家,妈妈问起,怎么说啊?”文天赐捧起弟弟的脸:“乖弟弟,不用担心,我们的大哥回来了,只要躲到他身后,妈妈不会说我们什么的,顶多就是‘下不为例’。”
高一学生吃饭的铃声响起,夏林一最先到楼下,等祁暮漓她们下楼后,一起到食堂吃饭,文天赐在后面走着,不自主地抬头望向高三教学楼的二楼,祁翰舟在走廊栏杆处看这他们,由于老师还没进教室,所以,祁翰舟看看妹妹有没有去吃饭,担心妹妹瘦了,他觉得女孩子肉肉的,才健康。
高三的晚自习要到十点才结束,比高一和高二迟一个小时。夜里的风吹着小道边的竹叶沙沙作响,寒意席裹着文弱水,他将校服的衣领向上拉起,护着脖子,漏风,冷。竹林里有东西向他靠近,面目狰狞,几只出来找散魄的灰灵瞧上了文弱水,在他身边游离,时不时地让他走个神,露出吓人的样子,令他一脸的紧张,可是再近一点时,又都蔫蔫地退了。
文弱水害怕是真的,他手腕上红丝带里的血气和周身的灵气也是真的,有个小鬼胆子大些,朝文弱水吐吐舌头,故意做了个抓扑的动作,吓得文弱水抱头蹲在了地上,一对白色的翅膀在背后愤然地打开,白光如丝般从羽翼间透出,直抵小鬼的头颅,缠绕,吸食,收回,一气呵成。
其实,只要小鬼对他不构成威胁,文弱水也不会害怕得扑过去灭了他,就像怕虫子的女生一脚踩死虫子一样,文弱水还嫌小鬼脏了他的翅膀,将翅膀上的羽毛抖落了好几下才收进去。
竹林里,其他的脏东西从自己的老巢四散逃离,路灯闪闪烁烁,不一会儿,恢复了平静。
文弱水伸着脖子朝艺术楼边的小道看去,希望祁暮漓的哥哥们快点下晚自习,他再次后悔听信了哥的甜言蜜语,下次一定要学会拒绝,他把衣服紧了紧,向北边张望着,算时间,快要下晚自习了。
晚上的习题,祁执安已经做得差不多,还剩一小部分老师没有讲到的拔高题,他收拾整齐放进书包里。连同祁翰舟的那份作业一并带着:“你的牙要磨一磨,我的胳膊快出血了,能收敛一点不?”祁翰舟舔舔唇:“好的,哥,今晚一定收敛一点。”祁执安用手挡住弟弟歪过来的头:“别,今晚的作业多,让我休息一下。”“那我给你少布置点作业。”祁翰舟坏坏地朝着哥哥笑着,“和往常一样,素的,可以吗?”祁执安看看前后收拾东西的同学,小声地说:“皮痒了,是吧,快点,书包拿着,我胳膊疼。”站在祁执安左边的祁翰舟不情愿地拿起书包:“米老师见了,又要误会我欺负你。”
“这是误会吗?这是事实,当初就不该心软,让你坐我左边,米老师也是,分不清我们,就把‘你在我左边坐’这个事情定了三年,还说是为了其他老师着想,容易区分我俩。他就是懒得区分我们的样子。”正在下楼的祁执安捏着胳膊抱怨着,“你看,文天赐就不和他弟坐一起,老师没辙,竟然允许文弱水留长头发,还扎个小辫子,在我们这个学校,他还敢这样胡闹,挑战校规,死皮赖脸,就是不一样。他妈也不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在我们家,早就被罚了。”
祁翰舟把书包斜跨在肩上:“别在妹妹面前提他们的妈,你晓得吗,妹妹好像对文家的那个百里曼青着迷了,小时候一副病病歪歪、死不拉几的样,现在长得有个人模狗样的了,敢来勾引妹妹,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如夏林一呢,好歹是内定的妹夫,守规矩。”
祁执安从教学楼大门出来,向前面艺术楼的小道走:“别瞎说,妹妹还小,就是一时的新鲜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我看那个百里曼青压根就没看上我们的妹妹,是妹妹缠着人家,你没见妹妹屁颠屁颠地往高二教学楼那边跑,不爱看书的家伙居然能陪着人家在图书馆里待着,不过,多少能看进去一点东西,也不错。”
艺术楼东边的小道有昏暗的路灯照着,一部分学生向路北走,回寝室休息,一部分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往南边走,路东边有个公共厕所,几个学生刚出来,说着考试的事情,祁翰舟把书包递给祁执安:“你先走,肚子有点不舒服,让祁叔给我买点宵夜,等我。”
“让你少吃零食,还偷偷吃,肠胃还不好,别太久,路边等你,快点。”祁执安背着书包继续走,经过竹林时看见文弱水伸着头在找人,可能是大家衣服一样,光线又暗,眉头都皱着了。祁执安有点奇怪:“你怎么还不回家,找谁啊?”
由于妹妹喜欢文家老大,所以祁执安顺带着和文弱水两兄弟也熟识起来,而且,从发型上很好区分,这个缩着头、留着长发、胆胆怯怯的家伙应该是小的那个。见祁执安走来,文弱水喏喏地说:“我大哥想见你,有话要和你们说。”文弱水看看祁执安的身后,没见着祁翰舟,他低着头,也不敢问,反正话是带到了,能来就行了。
“你大哥?他不是刚出院吗?有啥事不能打个电话,还要在这打晚上的说。”祁执安有些疑惑。
“你去了就知道了,就在校门外的巷子边。”文弱水小声地说着。
反正要经过那里,祁执安就跟着文弱水向外走去。石阶旁边的迎春花在夜色中仍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黄色花瓣,祁暮漓喜欢花,祁执安忍不住摘了几朵放在书包侧边的口袋里。
小巷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很黑,夏林一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文天赐纯粹是出于哥们义气想快活一下手,打不赢就跑呗,腿脚利索就行,他们等着文弱水带人过来。
夏林一有云泽护着,对夜路从来不怕。文天赐身上阳气重,也是不用害怕夜里那些邪物的。而文弱水就不行了,本身就阴气重,还有阴阳眼,时不时的就见到了黑夜里的邪物,虽说见怪不怪,但总有几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怪,想吓一吓他。知道他有个翼族的师傅偶尔会在附近保护他,近不了身,就想图个乐子,要不这漫漫长夜岂不是太无趣了?即使祁执安走在前面,文弱水也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就差用手去牵他的衣襟了。
祁执安走完最后一个台阶,也没在小巷两边见到文世勋,正在寻找的时候,从巷子里跑出来两个人,带着棍子就朝他打过来,正在找人的祁执安没有防备,躲得慢了些,被一记闷棍打到了腰上,一个踉跄站定后,定眼一看,发现是夏林一那小子:“你是不是有点不讲武德,我上次是明着打你,你这样暗着来,损不损?”
夏林一比祁执安矮那么一点,刚到他的鼻梁,小两岁,体力还比不过祁执安,他才不想明着来:“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想阴着打你。”夏林一握着木棍,与旁边的文天赐并排站着。
文天赐只是来充场面的,他不想什么都不做,索性说两句硬气地话:“被打了,怎能不还手?那多没面子,夏林一说了,今天不出点血,谁都别想走。”
夏林一没想到文天赐会这么说,反手将他拦到身后:“闭嘴,别说了。”夏俩一事先也是反复想过结果,晓得这样做的风险有点大,打重了,祁暮漓不高兴,打轻了,可能会被反打一顿,面子、里子就全毁了。所以想了个万全之计;无论输赢,最后都跪下来求饶,求得哥哥的原谅,要哭得声情并茂,才有效果。
于是在文天赐还想狡辩两句的时候,“扑通”一声给祁执安跪下了:“大哥,你行行好,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把后面的文天赐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中啊,你丫的,算计我,兄弟白交了。文天赐扔了棍子,向后退了好几步,看情况再见机行事。
果然,祁执安见夏林一咕咚跪下,提起来的脚踹过去的劲都小了一些,夏林一欠欠地顺势一倒,又继续跪回去,见后面的祁翰舟过来,哭的声更大了:“两位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想着被打的事,你们再把我打一顿吧,解解气。”文天赐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剧情事先没说啊,合着凑数还负责表演,可是又不好拆了兄弟的台,只好打圆场:“祁大哥,祁小哥,这真是个误会,我们事先不是这样商量的。”
“还商量好了的,是吧?”祁执安摸着生疼的腰,提起脚想再踹夏林一,祁翰舟快走两步,挡在他们中间:“算了吧,哥,你这一脚,再扭着腰了怎么办?回家还有作业要做,悠着点,祁叔还在那边等我们。”
祁翰舟拉起夏林一:“回吧,别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文天赐疯惯了,少和他在一起瞎掺和。”说完发现文天赐就在旁边,这样说不妥,于是改口:“没说你做得那些事不好,男孩子打架闹事很正常,皮一点也正常,就是……就是……”
祁翰舟停止了思考,他发现文天赐凑了过来,离自己的脸好近,不置可否的看着他:“就是什么?就是不自量力,你很行吗?你不见得有我行,不行就别说别人,碍你什么事了吗?”祁翰舟低头看文天赐:“今天太晚了,你们先回去。”
文天赐没见过祁翰舟打架的样子,放下狠话:“有本事你办了我!”说完还挑衅地看着祁翰舟,祁执安本想去拉祁翰舟的,他知道弟弟的力道重,要是动手,会把文天赐揍趴下,闹到家长那里,就收不了场了,祁执安的手还没伸出去,祁翰舟已经后退回来,站到了祁执安的身边:“你腰还好吧,我扶你。”
文天赐见两边都没打起来,朝祁翰舟看了看:“难怪夏林一喜欢祁暮漓,连她哥哥都长得这么带劲,这个祁小哥,没有大哥的蛮横,眉宇间有着女孩子的清秀,倒也透着男孩子的俊逸,两人长得差不多,差距怎么这么大。我还是喜欢斯文的那个。”
“哥,你说啥呢?要不要先把夏林一送回去?”文弱水伸出手,打算去扶夏林一。
“没事,别管他,我说,夏兄,人都走远了,别装了,他们已经上了车,看不见你。”
“再等等,车还没走远。”夏林一继续保持着半躺半跪的姿势。
“那我不管你了,以后说事说全套的,整个半吊子,想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说不准你都算好了让我当替罪羊,对不对,兄弟是拿来坑的,我记着了。”文天赐撇了撇嘴,“弟,走,别理他。”丢下夏林一在那里等祁执安的车离开。
车上,祁执安从后窗看着夏林一:“他怎么还没起来?我那一脚把他踢伤了?翰舟,你去看看,别等回去了,他妈打电话来问。祁叔买吃的,还要等几分钟,你快点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门打开,祁翰舟出来,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文天赐四目相对,路灯打在面颊,稚嫩里透着野气,不知为何,祁翰舟把文天赐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不自主地把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想挡着点什么。祁执安以为弟弟的肚子又不舒服了,伸出头来:“算了,我去看夏林一伤哪里了。”
原来是去检查夏林一的伤势,文天赐虽说刚才没给夏林一留什么好话,可是兄弟一场,总不能不帮:“祁小哥,夏林一没事,他要回去的那个院子几步路就过去了,他大概是没想好夜宵要吃什么。让他多想想。”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祁翰舟应声道:“夜宵,想吃什么?”
“什么?”文天赐反应过来,“不是他想吃什么,是他马上就回去了,他妈可能让人准备了夜宵等着他。”说着,用手在背后不住地示意夏林一离开,远处的夏林一正看着车边的几个人在说话,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见文天赐的手势,爬起来就朝四合院跑,虽然不知道为啥要跑,但是,这种情况下,跑就对了。
腿脚工夫还行,夏林一没伤着,祁执安才放心,打打闹闹可以,真伤着,还是不太好。祁翰舟也瞥见了向远处跑的夏林一,消失在拐角处,脑子里回过神来:“知道了,以后别这样,浪费时间。”
祁叔买来夜宵点心,见文家的两位公子也在,出于礼貌:“两位少爷,这么晚了,饿了吧,要不要尝尝刚出锅的米糕。”文天赐不爱吃零食,更不爱吃甜食:“谢谢祁叔好意,我们不饿。”文弱水却盯着米糕舔了舔嘴唇,祁翰舟看见,转身从祁叔手里的盒子里拿出两块米糕,递给文弱水:“等了这么久,饿了就说,又不是不给。你哥爱吃什么?”拿着米糕的文弱水想都没想就说了:“他爱吃火锅。牛肉的,羊肉的,都喜欢。”
“那就下次请你们吃火锅。路上小心。”祁翰舟没看文天赐,进了车就叫祁叔开车。路上,祁执安还在安慰祁翰舟,劝他晚上多吃点饭,少吃零食,对胃不好。而祁翰舟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怎么搭理哥哥。祁执安觉得不对劲:“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祁翰舟面无表情的说,“有点困,我先躺会儿。”
十几分钟的路程,祁叔把车停在院子里,等他们下车后开到车库,顺便将米糕拿到餐厅,祁素灵把熬好的清粥用瓷碗盛出,放在桌上。祁翰舟没吃几口就上楼了,祁执安倒是吃好了才走。
背包放在书桌上后,祁执安拿出睡衣,进到换衣间,边脱衣服边说:“你今天怎么了,你要吃夜宵,祁叔买来,祁阿姨专门为你熬的清粥,没吃几口,他们还以为不合胃口,我才吃多点,好让他们放心。”卫生间里只有水声,祁执安进去,打开另一个浴头,冲澡。祁翰舟朝地上丢了块大浴巾,祁执安望着弟弟被水淋着的身子:“这不好吧,地上很冷的,夏天弄这个可以,这还早着呢。”
“那我躺下,不出去了。别理我。”祁翰舟关掉出水,摊开毛巾,准备躺上去。
“我来,我来,还不行吗?换个地方,我的腰被夏林一打了一棍,着实是疼,而且地上真的太凉,会感冒的,我们去衣帽间的长凳上。”这招祁执安受用过,刚开始拒绝时,弟弟真的在卫生间的瓷砖上躺了一夜,然后是感冒,发烧,高烧不退,折腾了大半个月,病才慢慢见好。
那股劲头褪去后,祁翰舟起身沐浴:“算了,还是不说了,我先去做作业,不会的,空那里,你出来教我。”他走出卫生间,在一长排衣柜里找出第二天要穿的打底内衣和校服,拿出来,放在出门处的空格里。穿上长衫出去写作业,后半夜还要跟着东颜掌门学剑,将晚上看见的人暂时放一边,还真的不能分心,事太多。
不止祁家孩子事情多,夏林一的事情也很多,跑回四合院后,拍拍身上的灰,理理头发,还是很帅。云如瑾没让钟点工阿姨准备夜宵,反正离家不远,夏林一想回家过夜,一路上,想着第二天如何与祁暮漓搭讪,苦肉计有没有作用,效果如何?
家离得不太远,夏林一连走带跑回了家,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就看见妈妈云如瑾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晚回来了?作业写完了?打算几点歇息的,离学校这么远还跑来跑去,就在四合院,阿姨没空送吃的,你可以自己买宵夜。”云如瑾给夏林一租房子时就担心他住不惯,来回跑,所以上课期间不想让他回来,虽说看着他,心里是很高兴的,但不能表现出来。
看得出来,妈有点生气,夏林一轻悄悄走过去给妈妈捶背:“妈,你看,我这学期很有进步的,老师今天还表扬了我,说数学单元考试成绩不错,而且,我今天的作业在晚自习后留下来写完了,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云如瑾听说老师表扬了儿子,一下子没了脾气:“有进步就好,知道在学校写作业也算是有了长进,下次别这么晚,免得我担心。视频里一直看不见你,好不容易见你回了四合院,又跑了,我还以为你跑别处玩去了。”
另一个房间的父亲向客厅瞄了一眼,见没什么事,继续假装翻看他的诗集,给儿子一个眼色,让他到自己的房间,夏林一伸个懒腰:“妈,我先回房间休息,明天记得给我准备早点,我想吃汤圆。”
“汤圆,是吧,好,明早喊你起来吃,记得把门锁好。”云如瑾转转脖子,“我舒服多了,你早点睡。”
夏林一家在嘉乐小区有四套房,一梯两户的房子,他家买了二十五和二十六两层四户,二十五楼的房间,一间作为云如瑾名玉斋员工的临时住房,另一间是司机、保洁、厨师的房间。夏林一住2601号房,云如瑾和夏楚雄住2602号房,门对门,方便出入。夏林一小时候和爸妈住一起,房间一直保留着,只是读高中后,爸妈想让他学会独立,将2601的房子收拾出来,由夏林一单住,不过夏林一想在哪边睡,全由他自己。
今晚,还是在自己房子睡,夏林一觉得爸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有点遗憾,有种扫地出门的感觉,他闷闷不乐地洗了个热水澡,将沾着灰尘的衣服放在衣篓里,方便楼下的保洁叔叔来清洗。
保洁叔洗衣服很认真,有时还用手洗,这可是支付他工资的事情,他腿脚不灵敏,做得慢。如果他去医院陪他女儿了,楼下的两个叔叔会上楼打扫夏林一房子的卫生和清洗衣服,有一位是只有一只眼的厨师,只为夏林一家的三个人做做饭,还有一位是性格有点内向的出租车司机,没事时自己开出租,有事时,云如瑾才会给他打电话,车费照给,房租免费,都是夏林一的父亲收留的人。看在他们能把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云如瑾默认了夏楚雄的收留。
此时,夏林一还不想睡,他拿出手机给祁暮漓发消息:在吗?
过了一会儿,居然收到了回复:不在。
夏林一看到信息时如同蔫了的花一般,关了手机,蒙头就睡,真是无事找事,找不痛快,明天还怎么搭讪?手欠。夏林一掀开被子,左手把右手打了一巴掌才又蒙上被子睡觉。
机关大院里,文天赐和文弱水打的回去的,司机九点钟去接他们时,文天赐不想让司机久等,让司机先回去了。他们抬头看到自家的灯亮着,哥哥房间却已经熄了灯,但不一定睡着,上楼看看,学校里没说上什么话,他九点放学时,文天赐还故意躲开了他,晚上一定要说点什么,他住院的这几天,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文世勋的房间在复式楼的二楼,但他喜欢到最上面的阁楼休息,有天窗,夜里寂静。
文世勋坐在窗前,听着楼下的妹妹们开心地追逐,抢她们的布娃娃,他想象着父亲为酒店的事紧锁了眉头,因为之前,父亲打了几个电话才安静下来,之后就没听见他的声音。
电视机里放着百里韶华爱看的电视剧,快四十的了,总喜欢看些言情片,还是小女生的那种,文世勋还帮她的电脑下载过电视剧,方便她出差时带着看剧情,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等弟弟们回来,往常这个时候,早就到家了,比文世勋要先回来,可是,文世勋已经回家,两个弟弟还未到家。百里韶华听司机说他们要在学校和同学一起做完作业再回家,就一直在家等着。
房门打开,文世勋听到了文天赐的声音:“妈,我们回来了,今天在学校把作业做完了才回来,反正回家也是要做的,还不如在学校做完。大哥已经睡了吗?我上楼找他有点事。”百里邵华在后面喊着:“黎妈煲的汤,给你们送到二楼书房,记得喝,大哥先前没喝,你给他送一碗过去。”文天赐已经几大步上二楼,没在房间,又向阁楼走,这次走得慢了些,看见文世勋在窗户边的榻榻米上坐着看月亮,文天赐没有过去,通常这个时候,大哥是在想他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过去打扰,不好。
下楼后,在书房随手拿起书翻看,文弱水和黎妈一人端了一碗汤上来,文天赐接了一碗,告诉黎妈不用再上来,大哥可能不想喝,以往,文世勋不想喝的时候,又不想多说话,只好每天跟着喝一小碗,最近,总是一回来就进房间,文天赐就替他省了这件事。
文天赐一口气喝光了汤,今天怎么换了味苦汤,没注意,一口气灌了,呛得文天赐有点反应不过来,文弱水习惯性地慢喝,皱着眉,一点点的咽,好不到哪里去。
嘴里、肚里全是苦的,文天赐更是睡意全无,他轻轻地走上阁楼,靠坐在离大哥稍远点的床边,一起看夜色。坐了一会儿,文世勋见他没有走得意思,开口道:“快十一点了,还不睡吗?”听到大哥问话,文天赐答道:“喝了点苦汤,睡不着。”
“那再喝点鸡汤,味道就下去了,我没觉得多苦。”文世勋淡淡地说,“本准备不喝的,看你妈端过来,不好拒绝,就接了,前阵子,脾气差,以后继续和你们一起喝汤。”
“这样啊,我妈就那样,你别放心上,她喜欢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对你实在没什么坏心思,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她亲生的,我是个多余的,她脾气来了,抬手就打,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尤其是在外面,沮丧死了。”文天赐发觉大哥并不太想听他讲自己妈妈的事情,看着大哥冷淡的脸,于是换了件事说,“说个新鲜事给你听,你不是不喜欢祁暮漓吗,今晚夏林一和我守在学校下坡处的巷子口把祁执安打了,准确地说是夏林一打的,打在了祁执安的腰上,我在旁边助阵,你是没看到祁执安那张生气的脸,想打又不敢下重手,上次就是打夏林一重了点,被家长训斥了。幸好我躲得快,说不定会揍我一顿。”
“没事,别去招惹他们,还有祁暮漓,我不理睬她,她自然会疏远我。”文世勋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文天赐就猜到大哥会这么说,急忙补充:“也没怎样,就夏林一打了一棍子,装腔作势的样,祁执安的脚一过来,就给人家跪下了,大哥,你是没看见,是真的跪下了,求饶,被他妈晓得了,还不打断他的腿,千万别说给别人听。”
想着大哥没什么人可以告诉,继续说:“还好,祁翰舟劝架,把祁执安带走,我们才回来。我给你说,那个祁翰舟吧,比他哥好多了,说话温柔,还讲道理,长得比我们几个都俊俏。”
说到这里,文天赐想想不对,忙改口:“我是说除你之外,我们几个,哎呀,也不是,我是说,我们几个,你最帅,然后才是祁翰舟。”文世勋没在意:“差不多的年纪,十几岁的时候,都好看,你把谁看顺眼了,那个人就最好看。”
“哦,知道了,祁暮漓的眼里,大哥最好看。那我还要对她的两个哥哥好点,说不定她会是我以后的嫂子。是吧,大哥。”文天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大哥。想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结果,文世勋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文天赐疑惑了,摇头是说他不是最好看的,还是说祁暮漓不是以后的嫂子。
大哥没说话,文天赐不好多问了,他知道大哥没有作业带回,不用高考,一心想着去韩国学跳舞,还把小时候的名字改成了韩国人喜欢叫的名字,可能是名字会让他想起他的妹妹,他爸文来福就随了他,文天赐心里不免有几分羡慕:后爸的偏心从来不是说说而已,都随着大哥的心意,亲爸就是和后爸不一样,不过,我妈还是他后妈,也算扯平了。
入夜,皓月当空,祁暮漓推开窗户,欣赏月色,侧眼,看到祁妍竹在户外的亭子里练舞,祁妍文在草坪上练武,看他们多自由,读书只是因为爱好,考试名次总是在祁暮漓的前面,没下过前十,可怜自己就在二三十名徘徊,忽上忽下,被妈说就算了,还被两个哥哥数落:“同样是老师教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我们是年级三十几名,你倒好,班级三十几名,稍不注意,还可能滑到四十几名,总共五十几个人,你想退到哪里去啊,太平洋吗?可爱妹妹?”想想就来气。
三楼房间里,祁执安悠悠地说:“早上在车上说妹妹的话是不是过了,白天她去吃饭时没看我们,窗户边也没见着祁妍竹或者祁妍文打手势,应该鼓励和安慰的,下次一定好好说话。”祁翰舟帮哥哥把书摆好,扶哥哥过去坐下来:“好些了吗?你就是话太直,想着哄她,说着又停不下来。”祁翰舟开始做习题,边做边想着文天赐从巷子里拿着棍子冲出来的样子,看到夏林一跪下,那副错愕的表情,真可爱,棍子还举在半空,不晓得放下来。
“想什么呢?把我的笔递给我,我的手伸在这里是透明的?”祁翰舟没发现,哥哥的手刚才就在眼前晃,原来是拿笔,不是文天赐的棍子。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递支笔给我。”祁执安碰碰弟弟的肩膀。
“哦,我在听,你以后和妹妹说话委婉些,她生气会拿我们出气地,尤其是你,我明天和她说,就说你不是故意那么说,也是想她考试考好点,快做作业,做完休息,我一个人出去跟掌门学剑术,明天教你。”祁翰舟自顾自地边做作业边说着,没看哥哥生气得捏拳想捶他了:“笔,弟弟,笔,递给我,你诚心的,是吧,我又没得罪你,我腰伤了,又被你搓一顿,现在多余了?”
祁翰舟这才反应过来:“笔,你要笔,马上。”他将整个笔筒都放到哥哥面前,怕他不高兴,在里面找出他喜欢的笔,递到哥哥手上。
“你该不是在想你先前说的那个朋友吧,新朋友,有多新,我认不认识?”祁执安追问着。
“无聊,别说了,我要快点做完了到后院去,东颜掌门等着呢,你要是能来就一起,本来也是为了教你才来的,东戟掌门下次来的时候你可要跟我一起学,他教的快,有些招式我记不住,问得多,练习的遍数就多,练到鸡鸣时分也说不定。”
“那你对我好点,弟弟没个弟弟样,哪天惹急了,我和爸妈摊牌,看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把你屈打成招呗,妈是做得出来的。名声很重要,别闹,我乖,乖还不行吗?”
祁执安就见不得弟弟撒娇,随他去了:“还不快点下去,东颜掌门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