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刃将军被废太子之子俘虏的消息,比王师溃败王城还要令人震惊。
王率残部与后宫败逃北方十二郡,废太子李邺入主王城,其长子李舒愹荣膺“昭也太子”封号,奉命出剿先王师残部。
而翠翠在许大夫的照顾下直到李舒愹出征的第二天才勉强能够下床走动。
她的房间是昭也太子府上最森严的禁地,也是最奢华的居所。
留芳居前有十二人一组的守卫一刻一巡,三刻一换,后有昭也太子身边最忠心的暗卫之一时时盯梢,比存放机密文件的太子书房都要森严,那些把目光集中在太子府的人无时无刻不再探寻,禁地里到底有什么。
金丝罗织成的垂帐层层交叠,夜明珠缀满的鲛绡随处可见,黑轮木制成的家具上处处是巧夺天工的漆雕工艺,碧纱橱和隔窗上用南红、玛瑙、翡翠和黑曜石拼出相互关联起来的金石画,藻井天花上是蓝绿色和秋香色交替的彩画,画上无一不是象征吉祥的瑞兽和驱逐厄运的神兽。
茶盘里摆着沉重的紫砂壶,四处立着一人高的珐琅彩绘瓷瓶,门窗的边角是鈒金的,就连妆奁都是金镶玉的,难说这布置居所之人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为了照顾病人,留香居里并没有燃很沉闷的香,瑞脑金兽炉里飘出单丁叶淡雅而又安抚人心的味道,这种来自西域的香草对安神镇痛很有作用。
只着中衣的少女光脚踩在厚厚的兔毛地毯上好几个来回,直到心肺又开始传来那种窒息的疲累才一屁股坐在一边,双眼无神地盯着前面,不知不觉中又是泪流满面。
她没有管自己脸上的水迹,只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继续练习。
身体因为之前李舒愹毫不留情的威压亏损了大半,健康每况愈下,她不愿自己一天天萎靡下去。
不知道反反复复多少个来回后,天色黯淡下来,有人敲了敲门,少女没吭声,只是木然地继续做她的锻炼。
来人也没希望得到回应,意思意思尊重一下便推开了门,目不斜视地路过这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将药箱放在桌上,先冲少女作了个揖,然后自顾自地坐下饮茶。
少女也没管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许大夫看了一会儿,又倒了一杯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太子妃娘娘,恢复得不错,老朽本以为太子殿下荣归那日便是老朽舍身成仁的祭日呢,娘娘的精神出乎意料地强健啊。”
翠翠并不理他。
“娘娘看来对这个不感兴趣,想必对千刃将军的处置也会不置一词?”
她忽然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
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翠翠原本清脆婉转的声音嘶哑不已。
许大夫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老朽道,贺将军押送千刃将军回王城了,娘娘不去关心一下的吗?”
“我!我!”翠翠忽然站起来,脸色因为激动染上了鲜艳的红色,“李舒愹同意我去?!”
许大夫慢悠悠道:“若非太子殿下的意思,谁敢放娘娘出留芳居?”
翠翠的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
她那因为心死而失去活力的眼睛终于再度亮了起来,这不仅仅是去看望父亲的机会,只要离开这个铁笼子,她就有机会逃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救父亲出来一起逃走,这是她新的希望!
翠翠简直要疯狂地进行她的康复锻炼,从前只想着有朝一日再见到李舒愹好歹有力气捅他一刀,这回却怀揣着巨大的希望和喜悦,听从许大夫的吩咐乖乖喝药好好休息适当锻炼,只因许大夫说,太子殿下的意思是看娘娘的身体状况决定她什么时候可以去探望千刃。
只是翠翠刚喝完药,准备等一会儿再做练习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兵戈相交的声音。
她不安地转头看着窗外。
除了李舒愹、贺长平和许大夫,没有人知道禁地里住着的是她,也就是说,这些擅闯禁地的人是冲着李舒愹来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不单单是被囚禁,还被李舒愹立成了明面上的靶子,那绝对森严的守卫已经在明晃晃地告诉众人里面的东西有多么重要,所有对昭也太子不服的人,想暗中使绊子的人,还有王师的余部,都暗戳戳地将目光集中在了这里。
她虽然对李舒愹恨到极致,却也明白自己的性命现在和他根本分不开,尤其是在他的敌人面前。
外面的厮杀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刀光剑影中鲜血溅上珍珠纸铺的窗户,哀嚎声、痛呼声、守卫疾言厉色的指挥声在翠翠的耳边乱作一团,翠翠死死盯着那扇门。
似有预感,轰地一声,大门被踹开,几个浑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领头那人机敏异常,一下抓住了整个留芳居的重点,几个箭步冲到翠翠面前,那把血淋淋的长刀就这么架上她的脖子。
翠翠来不及害怕,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已经失口叫了出来:“谢三!”
谢三也在一刹那间认出了翠翠,那把长剑颤了颤,下一秒就听到留芳居的守卫们大喊:“放开太子妃!”
“......”谢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反问了一句,“太子妃?”
翠翠张了张口,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符砀山的李铁柱就是废太子之子,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抛弃我家将军的,亏我......亏将军还以为你死在了符砀山的动乱里难过了好一阵子......”
谢三慢慢笑起来,眼睛是遮不住的惊恶。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们将军府的小姐是如此的有先见之明啊!”
谢三冷冷地看着她,留芳居的侍卫忌惮他搁在翠翠脖颈上的长剑不敢行动,翠翠浑身颤抖,伸手想要拉住他跟他解释什么,却被谢三嫌恶地避开。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解释!你跟我解释啊!你在王城住着舒服豪华的院子有这么多守卫守着你,狗太子是有多看重你啊!我家将军呢!我家将军还在北方十二郡浴血奋战!你在这里舒舒服服的他在前线拼命!他会死!他随时都可能会死!你知道吗!”
谢三居然就这么冲着她大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