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真正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
天空灰蒙蒙的,看上去跟十一月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已经冷了很多,并且某些树枝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只有偶尔会飞过去一两只寒鸦叫唤几声。但还没有下雪。
在一节原本是专业课的时间。柴田清楚,按照进度的话。这节课原本属于直头发的刺头小姐,她是很棒的一位专业课老师。她会穿着优雅地跨上石头台阶,站在雕刻着骷髅头的讲桌上讲授“妖力唤醒——河豚怪的吹毛求疵”这一节。但当戴着超大四方眼睛的帕帕特教授走进教室时,她像受了惊吓般觉得不可思议。
“1+9-8+3-5=多少?在座哪位聪明绝顶的小妖知道的,可以站起来告诉我……”
……
哎?顾琛瞪眼。
……
一位绿头发的小妖飘了起来。他扭头看了它一眼,是蝙蝠怪。翅膀才刚刚长好呢,他想。不过上节课,它还飞得不错。这回的老师也挺幽默,但以前没怎么见过。只是这道题,他居然难以理解。是脑筋急转弯么?就算当作急转弯,貌似找不到答案啊。
”等于5!“
等于5吗,这是什么意思?他低头沉思着。虽然后来想想特别滑稽,但当时确实很认真地在思考。大概很多人都遇到过类似的事件吧。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答案就摆在面前。因为某些干扰因素,却对它产生了怀疑,视若无物。
“咳咳,这位小妖勇于思考。值得表扬哈,值得表扬哈,大家都要向它学习。但这道题的话,其实等于零。看样子难度还是高了一点,不如还是先从简单一点的开始。那么请大家把书本翻到第7页……“帕帕特教授扫了一眼教室众妖,万分平静。
“卧……那啥。你的课表抄错了么?额,不是。我是说,我们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差点儿就在她面前喊出了那个“槽”字,还好刹车刹得快。不然真喊了出来,虽然也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但岂不是很没有风度的嘛,虽然他这个人内心是闷骚了一点。外表的话,还是一直保持得很好得啦。他呼了口气,脸上却仍旧平静无波。但怎么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位教授啊。以及,它讲授的东西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他抽搐着嘴角。跟着这个丫头上下课,怎么说也有一个多月了吧。从没听说过有幼儿园数学吧,好像。他瞥了一眼自己从来没有翻过的左侧一挪书,然而……瞬间就冻住了。
“课表没错,这节课原本是刺头小姐的专业课。如今怎么被代课了,真是奇怪呢。“柴田弱弱地说道。
“代课?两个小时吗。”
“两个半。“
……
……
课程持续中……还有1.5小时。
“我家住在郊区的一栋老洋房里。当然,不是说条件不好啦。只是修建的风格不太像现代的洋房,但内部装修很不错。我家的隔壁原本也有一家一模一样的老式洋房,它们的楼顶还有半块露天的喝酒露台。我父母总是忙于商务,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离婚。我经常一个人睡觉。隔壁家的顶楼总是有一堆泥巴色的东西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有时候打牌啦。或者谈一些泡妞啦划船啦。大多是些不入流的事情。”
“额?你在说什么?”
柴田疑惑地挠头。虽然突然听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还是很有好奇心的啦,哈哈。但这种不正常的现象,最好是没有什么问题才好吧。他大概也是受不了帕帕特教授的题目吧,所以才突然间变得这么不正常。
“你上次问我,关于长尖耳朵啦。还有小虎牙啦,这之类的事情。其实也不是突然想到啦。就算觉得现在这个环境就很好……“
哎?貌似很久了吧。她眨了眨眼睛。做什么事情都很会挑的嘛,譬如问她是个怎样的人之类的。这家伙还真是难以理解呢。不过说起那个问题,她还是一直想要知道的。如此的话,这节课代得真是时候。突然发现这个帕帕特教授还是很有气质得嘛,哈哈。
“额,咳。……好吧,那你说说看吧。现在这种情况,似乎真的很合适呢。“
“额,当然。我说过的嘛,这种又长又枯燥的事情是要挑环境的。我记得那是十五岁那年的一个节日。大概是中秋节,我模棱两可了。啊呀,真是。过去太久时间了,可能不会很顺利。”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啊,没事呢。我也经常记不住之前的事情啦,那么之后呢?“
“那天依旧是我一个人在家睡觉。我心情很糟,这一点我特别清楚。我端着一杯很苦的酒,我坐在自己家里的露台上,当时。啊,真是的。一个女的坐在隔壁楼的露台上,颇有姿色,也很年轻。她才十三四岁的样子。我一面喝着酒,时不时偷偷瞄她一眼。我觉得她长得真好看。那时候审美很差劲,大概。她比起你实在差远了,我说真的。“
他哈哈笑着,看向柴田。虽然有些傻气,不过他也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个女孩在他的印象里还很清晰,不论是身段还是脸相。太瘦了,感觉好像有些营养不良。但是记忆怎么会这么深刻呢,他突然想。这个问题他当然也不明白,而且现在也不必过于多想。
“额,你真会照顾我的感受。不过也没必要啦,我比较大条。”
柴田略微不好意思地一笑,但有些干涩。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原本就是比较严肃的吧,她想。在她不够深入得了解中,突然会说这么多话是很难得的。他看上去不像是太会吐露心事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替他保守秘密才是。她看见顾琛笑了笑,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正经事该有这种样子,她也如此认为。那种打着哈哈说事情的家伙,可不见得有多靠谱。
“后来,我睡着了。她怎么来到我身边的,我真一点也不清楚。我醒来时吓得惊心动魄,我发誓。她在我旁边睡着了。我看了一眼她坐着的椅子,是隔壁家露台的那把。刚因为我家没有那样的椅子,我很清楚这一点。光溜溜的树藤绕成的。还神奇地长着三片叶子。我不明白那叶子会什么还栩栩如生。而我家的门是锁着的。她腾空飞过来,而且还自带了椅子。这难道不是件很吓破胆的事情么?拜托。当时我还看不见任何奇怪的东西,并且十五岁已经懂得恐惧和幽冥。但她并没有伤害我。尽管如此,我再也没有去过露台。我也没有再见到过她。直到我爸妈离婚,我真是气疯了。我又跑去了露台。”
“那是第二年春天。我想你也猜到了。我又见到了她,但已经变得不再害怕。也只是那个时候,我不再怕她。我被父母的事情冲昏了头脑。我看见她坐在那把风景依旧的藤条椅子上,喝着红酒。我冲着她吼,问她是什么怪物。她走过来抚着我的头发,然后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推开了她。或者她也有和我一样的耳朵,还是抱住了我。总之后来我不记得了。第二天醒来时,我就在露台的那把椅子上。一切的怪事就从那时候起。我发现自己某一天突然长了这样的耳朵。我的指甲开始不定时的疯狂生长,怎么剪也不管用。时常吃着饭就露出两颗尖牙来,那段时光真的让我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