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够笨的啊。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精神力，做无用之事。他躺在那里皱了皱眉头，闭着眼睛，很是不悦。终于，他缓缓地抬右手，伸出食指。就这样，柴田在奔跑中看到了一只手。是一只男人的手，她想，也太漂亮了一些，如果是男人的手。她停下脚步，突然不再奔跑了，她转而望着缥缈的虚空。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虚空里的手，手指是光滑白皙的，而且修长好看。它们渐渐弯曲，留下一根食指正对着她。食指的指甲还能长得这么好看么，她睁大眼睛。这要从小就开始护理才能做到吧。
食指朝着她仰起来，然后轻轻一点。她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提到了半空。她惊恐地握了握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头脑好像空白了，在这个时候不想事，可真没用。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停在半空中观察过地面，还真是不错的视角。地面总能给人安全感，但似乎行走并不是很好呢。在地面行走就只能看到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山丘随便一挡，就看不到了。以后也许可以多试试腾空，只是精神力耗费多了些，得多吃鱼肉补充。
影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有些疑惑。这个女生的灵魂如此固执，竟然差点摆脱掉了自己的控制？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没有人可以摆脱掉山鬼的控制，他闭上眼睛，悠闲地哼唱起了一首《鬼魅的夜》。一根青草自动被剥离，飞到了他的口里。他含住青草，青草的叶尖部分就随着他的咬合而摆动。
那股力道似乎很调皮。它提着柴田往左摆动了一段距离，接着又摆回去，再往右摆动同样的一段距离，再摆回原处。
真无聊。她鼻子吸了口气，不悦地闭上了眼睛。那股力道好像能听懂她的话。她的两只手臂被夸张地弯成一个槽形，接着两只腿则变成了一个倒扣着的槽形。腿开始慢慢地挪动着在空中提起来，向前迈下去。“扑通”——踩到水里了，真倒霉啊。她的同侧身子也随之一倾斜，肩膀一滑，手臂也滑稽地一摆。接着另一只脚开始慢慢挪动起来，提起来再向前迈出去。这次她的脚够到了前方的一块石头，但有点儿远。脚努力地往前伸出去，一点一点地争取够到石头的更多。结果她发现自己的姿势实在怪异，于是恼火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影子诧异地停下了身体上的所有动作，草尖一动不动地含在嘴里，调子也戛然而止。他伸出食指一勾。柴田在空中快速地转动了起来，最后落在了他的旁边。脑子晕了，就不会说话了么。女生果然不好玩，经不起折腾几下，下次一定要弄个别的东西玩一下。
他觑了旁边的女生一眼，把那棵青草吐出去。青草顺着一条弧线又回到了原来的母体上，母体晃了晃，弯曲着叶子搂了一下青草。影子将两只腿笔直地交叠在一起。该睡会儿了，他想，得争取早一点赶到无妄海。
柴田醒来的时候，看见影子在跟一个黑色的人争吵。奇怪的是，那个黑色的人竟然和影子长得一模一样。该不会是魔怔了吧，幻觉这种东西到底靠谱吗？有几层真实性。
“哥哥。白面不是一个好的灵魂，你会被它控制，被它降服。最终你会为此而感到异常痛苦，还有悔恨。请相信我，离开它吧！”
黑色的影子神色忧郁，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好熟悉，可怎么不记得了呢。她看见黑色的影子目光卑微，最后它低下了头，它的轮廓也变得异常落寞无助。果真，像极了影子啊。
“我们可算不上什么兄弟。父亲大人从来没有叫我上桌吃过饭，但你的饭总是会加上特定的配比。鱼丸，粉花粥，肠包饭……真是念都念不完呢。”
影子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神色轻蔑。那是一种快感被释放后的神色愉悦。至于是什么样的快感，大概就是来源于黑色影子的落寞无助。来源于它恳切卑微的神情，和那一声“哥哥”的呼唤。黑色影子越是痛苦，他越是兴奋。他喜欢践踏。她想着，不禁内心悲凉起来。
“你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记得……我很抱歉。但是……哥哥，我记得你，还有父亲的脸，还有母亲……”
黑色影子仰起头来，眸子闪亮。但影子突然很愤怒，他打断了黑色影子的话。
“不要给我提母亲！否则我会用指甲划破你的心脏。”
影子说着说着，就由满腔的愤怒，又回复到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柴田发现，他只要把语言用在描述黑色影子不堪这方面，心情就会变得平和。他的心情只要变得平和，用词甚至都会修饰得更加到位。
“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坐在阳光下撕成一片一片，带着血一起。晒成肉干，再扔给林子里的野狗们。说起来，它们也是好久没有吃到新鲜的内脏了呢。我看那个小女生生得很是美味，一会儿倒是可以赏给它们打打牙祭。”
你瞧。形容一个人，他说生得很是美味。这要是在他暴躁的时候，他大概万万是想不到的。柴田蜷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想把这两兄弟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些，但她不敢有任何大动作。
最后黑色影子显然是不愿意再听他的唠叨和践踏了，他眼睛一闭就消失在了草坡上。这让原本还在一点点挪动的柴田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的下巴微微张开后，不知道怎么，就忘记了闭合。
影子提起她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啃了一口泥，夹杂着摇头摆尾的几株野草。她如果有别人一半幸运，她早就被那头传说中的龙骨兽当成幼崽了。不小心捡得一个孩子，当然要带回窝里关怀备至。很正当的逻辑。她吐了一口泥，轻骂了一句脏话。
影子不知道修到了什么境界。她看到他手一挥，她就从地上立了起来。原来是有绳子绑着，难怪会动弹不了。可这绳子原来是没有的，现在在影子的手里。影子牵着她，她漂浮在半空。
真是滑稽啊，妈的！她咬了咬牙，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