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赶着这一天的早上出门,铁定运气好。”
天儿蒙蒙亮,小山坡上的土房里,妻子正给丈夫收拾行李,脸上泛着红光:“今天立春,我们起个早儿,早点出门,希望今年挣些钱,家里过个好年。”
“呵呵,好。”丈夫憨憨地笑了两声,背上行李,走了。
妻子叫黄丫,丈夫叫田莽子。
为了过上好日子,一辈子窝在土房里,从没出过远门的的田莽子要出去打工了,他要满足妻子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黄丫特地挑了个立春的日子,她觉得春天是一个美好的时节,连空气里都灌满了希望,田莽子肯定能挣回一笔钱。
春天很快就过了,冬天来了,过年了。
田莽子挤上回家的火车,在空气无法流动的车厢里,他啃了两个干硬的馒头,在过道上挤了48个小时后,终于迎来了老家的味道。
他在紧贴着肉的内裤上缝了个小袋,里面装着老板结给他的一年的工钱,3000块,虽然还有一部分没有结,但有总比没有好。
老实巴交的他没有像其他工友那样堵在老板家门口,而是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了。
下火车的时候,他一手扛着大帆布包行李,一手摁着破烂的皮带扣,下面压着内裤袋里的3000块钱。
从火车上下来后,他直奔长途汽车站。
坐了5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后赶到了镇子上,天已经快黑了。
他把大袋的行李往肩上扛了扛,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去,汗水冒着热气,顺着脸颊往下淌。
行李里多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来年他不想在那打工了,想换个城市,舍不得扔,就都扛回来了。
远远地,家里一丁点的灯光在小山坡上若隐若现。
想象着老婆孩子做好饭守在门口等着他的样子,他就不自觉的笑了笑,抹了抹汗水,加快了脚步。
“爸爸——爸爸——”
“爸爸——爸爸——”
刚走到家门口的田坎上,就听见儿子田茂和女儿田盛喜鹊般的欢快叫声了。
早在天还没黑的时候,田茂就拿着手电筒蹲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家门前的那条田坎,那是爸爸到家的必经之路。
田盛学着田茂,也拿个破旧的手电筒,蹲在哥哥身旁。
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地,直直地望着远方,不时用冻红的小手抹着鼻涕,然后再将鼻涕蹭到门槛窝里。
哥哥田茂眼尖,最先看到爸爸在泥泞的田坎上歪歪斜斜的身影,惊喜地晃着手电筒叫了起来。
看见哥哥叫了,3岁的女儿田盛也跟着叫了起来,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听得田莽子心里热热的,暖暖的,不由加快了脚步。
“妈,妈,妈,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田茂赶紧连声向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的妈妈黄丫报信,并打开了路灯。
“妈,外面天都黑透了,我把路灯开一下,好给爸爸照着路”。
“妈,妈,妈,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妹妹田盛也跟在哥哥田茂身后,学着哥哥的口气奶声奶气地向厨房喊道,“妈,外面天都黑透了,我把路灯开一下,好给爸爸照着路。”
又转过头,扑闪着大眼问田茂,“哥哥,哥哥,爸爸在哪里?爸爸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好,你开吧,等你爸一回到家就赶紧关了,费电。”出去打了一年工的丈夫终于回来了,黄丫心里也高兴,特许儿子打开那个50瓦的路灯。
打开路灯后,田茂又打开手电筒,将微弱的手电筒光照向门前的那条田坎。
田盛也捣腾着手里的破电筒,可怎么也不出光,就扔在一边,要去抢哥哥手里的电筒。
田茂不给,她就“哇哇”地哭着跑到厨房去告状了,“妈,妈,妈,田茂不给我电筒。”
她和哥哥抢东西抢不过的时候,或是田茂惹她生气的时候,她就不喊他哥哥,直接喊他田茂。
“田茂,你又惹田盛了?你是哥哥,要让妹妹,把电筒给她。”黄丫边用火钳向灶膛里添着柴火,边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向田茂吼道。
黄丫的声音原本很好听,在12岁那年生了一场怪病,找了很多医生看,可怎么看都看不好,最后是她外婆托人找了个偏方治好的,可是好了之后嗓子就变成和男人的嗓子差不多了。
她偷偷哭过几次,后来想通了,就慢慢适应了。
见妈妈发话了,田盛心满意足地踱着她标志性的公鸡步来到田茂旁边。
田茂白了她一眼,做出要用拳头揍她的架势,她赶紧捂着脸哭了起来。
怕惹妈妈生气,田茂赶紧拉着她挨着自己蹲下,把手电筒给她,田盛劲小,拿不稳,手电筒在她手里一晃一晃的。
“你看你,拿都拿不稳,怎么给爸爸照路。”田茂对着妹妹低声吼道,“来,我教你。”
他抓住妹妹的手,和妹妹一块握着手电筒,固定着手电筒的光,照着爸爸回来的路。
“好耶,好耶,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给爸爸照亮了路了,给爸爸照亮了路了。”
看着光亮稳稳地在爸爸脚步的前方,田盛高兴地叫了起来,“哥哥,哥哥,快看,快看,爸爸,爸爸,我看见爸爸了,爸爸回来了”。她扔掉手电筒,欢快地拍起手来。
想到就要见到自己的男人了,在厨房里忙活着黄丫心里也是甜滋滋的,锅里煮着的肉已经飘出了浓烈的香味,让这个家更加有了味道。
外面的兄妹俩闻到了肉香,又冲着门前的田坎喊开了:
“爸爸,爸爸,快点,快点,妈妈做了肉,好香哟,快点回来吃。”
“爸爸,快回来,我要吃肉。”田盛一听见肉就稳不住了,扔下哥哥田茂,“噔噔噔”就向厨房窜去,拉着妈妈黄丫的围裙,嚷着要吃肉。
禁不住女儿的纠缠,黄丫先给她夹了几筷子小肉坨到她的小碗里,“你爸爸走到哪里了?”
“快到了。”田盛赶紧把碗里的肉往嘴里塞,“快吃,快吃,田茂,抢。”
看着女儿肥嘟嘟的脸噌得到处都是油,她顺手撩起围裙就给她擦了擦,“慢点儿,肉多的是,哥哥不会跟你抢。”
“爸爸,爸爸。”田茂照着爸爸终于走完了家门前那条长长的泥泞的田坎。
“噌”一下跳起来,窜到爸爸跟前,帮田莽子接过手里的帆布口袋往屋里扛。
“茂茂乖,慢点,重。”田莽子一边在坝子边上磕着鞋上的泥土,一遍摸着田茂的头,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递给了田茂。
“巧克力,爸爸,这是巧克力,这是电视上广告里的巧克力,你哪里得来的?”田茂上小学二年级,认得字,又在电视里看过。
他从来没尝过,但是电视上经常有巧克力的广告,看起来很好吃,他做梦都想尝一尝。
从田莽子手里一接过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把那一小块巧克力扔进了嘴里,三下五除二就嚼了,“真好吃,爸爸,这个巧克力真好吃。”
“巧克力,巧克力,我也要吃巧克力,爸爸,爸爸,我也要吃巧克力,”
田盛一听说有好吃就赶紧抱着碗,“噔噔噔”地跑到了爸爸的跟前,“爸爸,爸爸,我也要吃巧克力。”
田莽子很无奈地看着小女儿,一年不见,她长高了好多,话也比以前说得更清楚了。
“巧克力只有一块,刚刚哥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