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老爹,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说吧。”
“来了这么些时候了,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你?!你怎么把我的名字都忘了?”老者的胡子又气得飞了起来。
“那个孟婆,要不是碍于我这个长辈的身份,今天我就不会拦着夏时,就该刺她一剑,长长记性,免得下次再出错,那‘颗’和‘株’,很明显是两个不同的字,能听错吗?”
“啊——呸呸呸——”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边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一边不停地呸到,“哪有什么下次?瞧我这乌鸦嘴。”
“天儿,这不怪你,我告诉你,你可要记好,下次不许说不知道我的名字了。”老者挤着眼颠怪着。
“闺女,你听清楚了,你老爹我的大名是——咳咳,夏——崇——梓——”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得意地说道。
“虫子?这——”她使出了浑身解数,努力克制,才勉强压住冲口而出的笑声,但是脸却憋成了酱紫色。
“嗯……嗯……这……虫……虫子……嗯……老爹的名字……嗯……起的好,有特色。”她觉得自己快要缓不过气了。
一只猫,一直年老的猫,给自己起个名字叫虫子,实在是不好理解。
“你这臭丫头,想什么呢?看你那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夏崇梓使劲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哼”了一下,扭过脸去,拍了拍胸脯,挑了挑眉。
“你是在想,你们这群人怎么会起出崇梓这么有意境的名字来呢?”
“噢,是吗?虫子有什么意境呢?”她觉得她可能马上就要内伤了。
“这是我爷爷,也就是你太爷,给我起的!我们这辈按位分为崇,你奶奶当时产下我的时候在蓬莱,逢我们家族正遭遇颠沛流离之罚,我爷爷希望我们能安居于自己的故乡峨眉,所以给我起名梓。你懂了吧?”
“哦,好名字。不过,老爹,这虫子和我们猫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位分里还有个虫字?”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什么虫子?”夏崇梓忽然醒悟过来,感情这丫头是把崇梓当成了虫子。
“你这臭丫头,有没有读过书?有把自己名字叫虫子的吗?我那是崇拜的崇,桑梓的梓,啧啧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文化的女儿,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连叹几声后,手上变出一块豆腐来,拿着就往头上砸,“我不活了,亲闺女不但不认我,还把我当虫子。哎哟哟,哎哟哟。不活了,不活了。”
“好了好了,老爹,我错了,还不行吗?别闹了。”她觉得这个老爹性格真是古怪,一会严肃,一会有跟个小孩童似的,真是不好将就,麻烦。
可能猫妖就是这样吧。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她赶紧捡些他爱听的话一个劲儿安慰他。
正在夏崇梓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纠缠之际,园子里再一次响起了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吓得赶紧躲到了夏崇梓的身后。
“闺女,别怕。”夏崇梓握住夏天的手,跨进了园子里。
来到堂屋的一面墙前,长袖一挥,墙上便出现了阴森恐怖的景象。
在无尽的黑暗里,一个人被绑在一个巨大的铜柱上,下面燃着熊熊大火,炙烤着那个人,火焰慢慢吞噬着柱子上的人,最后,化为了一摊血水,流到一个方形的容器里继续熬煮。
惨叫声就是那个人发出来的。
惨叫声直直戳中她的心窝,像把利刃插进心脏,绞痛异常,无法呼吸。一些她和大哥在一起玩耍修炼的画面不断在脑子里闪现,每闪一次,便会头痛欲裂。
“啊——”她叫抱住头叫出了声。
“怎么了,闺女?”夏崇梓着急地关切道,赶紧点着她的太阳穴,向她渡了渡气。
慢慢地,那些画面消失了,头不疼了,可,心里还是一阵阵难受。
“好了,走吧。”酷刑还在继续,夏崇梓挥了一下衣袖,墙又恢复了原样,只是惨叫声还会时不时传出来。
“这……老爹,这个人是谁?他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夏天已经泣不成声,仿佛她自己也被融化成了一摊血水被熬煮一般。
“天儿,这,是你哥哥,夏季。”夏崇梓的声音有些颤抖。
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炙心,七七四十九日的焰火腐肉,七七四十九日的蛊火蚀骨,七七四十九日的炽火淬血。
每逢淬血后,再半月的休眠期调息,以防形魂俱灭。
如此循环往复。
他被困在练尘,缚在惩妖柱上,忍受着猫妖族最古老的酷刑。
烈火炙心、焰火腐肉、蛊火蚀骨,他都能忍受。
他能时刻唤出他用妖法刻在心上的夏天音容笑貌,一想起和夏天的点点滴滴,一想起夏天的美好,情就自然滋生,这会让他的痛苦慢慢减弱。
可是,一旦炽火淬血,就会神形分离,形会完全融化,成为一滩血水,在塑妖鼎里熬煮,神在鼎上方漂浮,不得靠近,情亦与形分离,飘在鼎上方,待熬煮完成,形重塑之后,才会神形合一,情才得以依附。
每当到炽火淬血,他便痛苦难忍,发出凄厉的惨叫。
而夏天听到的,刚好是他在遭受炽火淬血时的惨叫。
他知道,今天刚好是夏天几百年来第一次重回玉露阁的日子,可,奈何着惩妖柱和塑妖鼎是猫妖族最古老最高强的神器,任他如何费尽心思,也挣不脱它们的强大法力,不得见夏天一面,只能让她看见自己最惨不忍睹的一面。
通过那面墙,夏崇梓他们能看到他,听到他,他亦能感受到夏崇梓他们的气息,但却不能看见他们,更不能言语。
他感受到了夏天的气息,他很激动,想叫她,张开嘴,使劲喊,奈何嗓子里发出的却是无尽的惨叫声。
这些,夏天并不知道,只觉身体如刀剜蚁咬般,异常痛苦难受。
“天儿——天儿——”突然,她觉得有人在叫她,就是从刚刚那面墙上传出来的。
是刚刚那个人的声音,我听出来了。
“老爹,刚刚那个惨叫的人在叫我,我哥在叫我。”她兴奋地说道,欲立即转身折回到那面墙边。
“回来。”夏崇梓赶紧扯住了她。
“这个视道不能随便开启,一道循环只能开启一次,而且必须是一个阁的阁主才能开启,平时,这个屋子都不能随便靠近,要不然,会被里面的神器所伤,轻则失去几百年修为,重则断掉妖根。”
“明白了吗?”夏崇梓盯着夏天的眼睛,严肃地训到。
“明……明白了。”夏天的确被吓到了。
一转念,她又开始琢磨起大黄猫、大哥和里面那个受折磨的人了。
那个人真的是那只大黄猫吗?那日他不是到亭子里来了吗?怎么会在那个恐怖的地方呢?
一想到那么帅气的人却要经历那么痛苦难熬的酷刑,她的心里面就十二万分难受。
“我的哥哥?夏季?”夏天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这些好似真的,因为那熬煮的痛苦,就如同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般真实。
“是的,是你的哥哥,夏季。孽呀,劫呀,逃不掉呀。”刚刚的严肃不翼而飞,夏崇梓仿佛被抽去精元般,软弱无力地说道。
“每道循环,这个时候,是他最难受的时候,今天,你恰好回来,又让你给碰见了,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唉——”
夏崇梓仰天长叹一声,自顾自地迈开步子往一处园子里走去了。
“老爹,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呀?”夏天跟在后面,追赶着夏崇梓。
明明觉得夏崇梓就在自己前面一点点,可当她想伸手拉他的时候,却怎么也够不着。
这是怎么回事?她很纳闷。
索性甩开腿,使劲往前跑,跑着跑着,居然双脚离开了地面,竟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好熟悉,似曾相识。
夏崇梓在园子里的一个石凳上坐下,一挥手,把还在拼命蹬着腿跑的夏天拉到了跟前。
“闺女,看来时候到了,来,为父将事情始末告诉你。”夏崇梓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夏天坐下。
夏天乖乖地坐下了,想着,总算要给我好好讲故事了。
夏崇梓抬眼看了看那个惨叫声发出的园子,长叹一声。
“勿怪,勿怪!莫念,莫念!万劫伊始,万劫方始!”